云龙拖着梁七走到苏公子面前,梁七不等云龙“告状”,先抢着告饶起来:“苏公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可不是成心骗您的钱,都是耗子撺掇的。()他说若是能赢钱,不但能把从前您赏给我们的银子还了,以后也再不会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也是想找条活路,结果就被这位小侠误会了。您念在我们初犯的份上,好歹饶了我们。”
被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说,苏公子虽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可一转念,便明白了大半。他见梁七满头都是汗,不知是急的、吓的、还是被抓住胳膊疼的,便对云龙说道:“多谢这位大侠,他若已经知错了,便饶了他算了。”
云龙依言松开手,瞪着梁七说道:“以后再做这种事,便有苏公子求情,我也不饶你!”
梁七作了半天揖,正要走,云龙又一把抓住他手臂,疼得梁七哎呦哎呦的喊叫了起来。
喊了几声,梁七哭丧着脸哀求道:“大侠怎的说放又不放了?”
云龙叱道:“不把银子拿出来,就想走了?”梁七急忙在怀里摸出银子还给苏公子,云龙这才放他走了。
苏公子看着梁七去了,叹了口气,拱手对云龙道:“若不是大侠瞧出来,我还不知让他们骗多久,这人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居然还有心思去赌。倒不知他哪里淘换来那叫花子的衣裳。”
云龙心想这苏公子虽然人好,却太容易轻信别人。他也不好贸然评论,只得还礼道:“在下白晓杉,苏公子请莫再叫我大侠了。”
苏公子略略打量了一下云龙,只见他满面的风尘、疲倦,衣服虽然没有破烂,却也已经有日子没洗过了,显然是远道而来。苏公子又拱了拱手:“听口音,白兄不是本地人吧?”
云龙咧嘴一笑,点点头:“我是河南来的,四处游历,今天刚到贵宝地。刚刚吃面的时候见到苏公子乐善好施,便想结交,正赶上遇着这两个骗子,就算是我送给苏公子的见面礼吧。”
苏公子笑道:“如此说,我倒不知拿什么来还礼了。不如我二人去喝杯茶,我给白兄介绍一下富平县的风土人情。”
二人说完,来到附近一家茶楼。刚一进门,便有跑堂的迎了出来,苏公子前、苏公子后的殷勤招呼着。穆云龙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有这样的派头,只是这富家公子的日子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苏公子挑了二楼一个僻静的雅座,要了一壶龙井、几碟素点心。云龙想起他中午吃的也是素面,便问道:“苏公子信佛么?”
苏公子犹豫了一下道:“我俩一见如故,我也不必隐瞒白兄,这是教中的规矩。”说着做了一个莲花的手势。
云龙恍然大悟,点点头道:“这一路,我也遇到过贵教的不少信徒。这些年,白莲教展壮大的很快啊。”
苏公子似乎并不认同他的称赞:“人数是增加了不少,但总是缺乏约束。”
云龙见他说话直爽,便也直言不讳的说道:“这话不假,我就曾吃过贵教弟子的亏。”说着,把在华山派擂台的遭遇讲了一遍。
苏公子听着听着,眉头逐渐皱了起来,叹道:“我教如今只是想着要扩张势力,不惜与昆仑派这样的江湖大派唱对头戏。可白莲教本就不是个武林派别,非要拿自己的短处与人家的长处对抗,岂不是自取其辱?反倒让教中弟子都无所适从,只是混吃混喝罢了。”
云龙想起当年与仇大海的相遇:“想起几年前,我也曾遇到过一位贵教的堂主。他对我说过,贵教教主的武功很高,还说让我去拜师。”
苏公子想了想道:“我教的前一位蔡教主对功夫颇有研究,想必说的是他,但他已经于前几年不幸去世了。他武功虽好,却很少跟武林中人有多少瓜葛。反而是如今这位行伍出身的欧教主,却好像对武功更有兴趣。”
云龙笑道:“大概是拿你们当成士兵来训练了吧,就好像从前的岳家军,听说个个都是武林高手。”
苏公子摇摇头道:“要是真像岳家军那样,纪律严明,当然士兵武功越高越好,可是像现在的白莲教就是一盘散沙,会武功反倒更是为害百姓了。我倒是希望教内能多吸收一些白兄这样的人,不光武功好,人品也好,给那些一心只想着练武的兄弟们做个榜样。”
云龙喝了口茶,笑道:“苏公子过奖了。贵教若多些苏公子这样的人才,朝廷或许就会对贵教改变看法了。”
苏公子叹了口气,压低了些声音道:“如今的世道也是江河日下,如不是这样,我也不必非要加入白莲教。朝廷大员光顾着结党营私,地方官吏只知道搜刮民财,清正廉明的官员想要独善其身不被排挤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众人皆醉我独醒,成为异类,唯一的出路只有归隐山林。说出来不怕白兄弟笑话,家父也曾是在朝为官的人,虽然心里也想要遵循圣贤之道,但是整个官场都已经成了大染缸,谁又能出淤泥而不染呢!孔圣人曾说,‘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我是不愿意在这样的世道里为官,收取从老百姓那里搜刮来的俸禄,可又不甘心昏昏然做个郊野村民……”他激动的声调都有些变了,一时间无法再说下去。
云龙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禁对苏公子这一席话颇有同感,连连点头道:“如今哪个老百姓没受过官府的欺负!”
苏公子喝了口茶,平稳了一下情绪,接着道:“听说这几年江南一带的赋税越来越高,很多农民承受不起,便逃去当了土匪。本来都是良民百姓,却偏偏被官府逼得成了强盗。谚曰‘湖广熟,天下足’,可谁知现如今湖广的农民收成的谷物却全都交了税,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这还不算,当地的官府还要借着剿灭盗匪的由头,再向朝廷多领一份俸禄,这些钱无非是从那些还没被逼成强盗的老百姓那里搜刮来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