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三千从昏迷中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周围的世界似乎还在不停的颠簸中,她的后脑勺不时撞到硬物上,显然,她这是在疾驰的马车上。
手脚都被捆住了,连眼睛也被黑布蒙上了。她只记得,那天在西陇皇宫闯了大祸后,颜师兄就派人送她回北燕了。
再然后,就是那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一语不发上来就兵刃相见。她身边的护卫虽然武功高强,却也抵不住车轮战似的围攻。
记不清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了,只记得一个身手宛如鬼魅的男子出现后,她几乎是在三招之内就被制服了。
确定车厢内没有别人的呼吸声后,慕三千艰难地挪动了一下,从靴筒中摸出暗藏的锋利刀片,利落地划开了手上的绳索。
拉下眼罩的瞬间,她就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那只有小指长短的刀片举在眼前。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仍然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半晌没有动弹,甚至连呼吸声也没有。
“喂?”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把手指放到洛奕的鼻端,这才发觉对方并非没有呼吸,而是太过轻微绵长。
这样的情况,倒像是师傅曾讲过的龟息功,只是……在这里为何要用龟息功,难道是遭了别人的算计?
慕三千好奇地打量着洛奕,这似乎还是第一次没有在刀光剑影中见面。
她的目光落到他的左臂上,看到重重绷带下渗出的血水后,眉头不由得皱了皱。上次在栖凤台上时,她只不过划破了他的手臂,如今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怎么还没好?
慕三千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帮他重新处理了一下伤口。她很少做这种事,因此笨手笨脚的,好不容易包扎好时,却看到他的眉头已经皱得很紧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的眉头。
他的眉心很凉,两道浓密的眉毛在有些病态的苍白肌肤上格外显眼。
抛去了平常眉梢眼角萦绕的戾气,凭心而论,他真的是生得很好看。在慕三千看来,单以容貌而论,他甚至比萧衍生得还要精致。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于是忙抽回手。就在她的手指脱离他眉心的瞬间,他竟然挣扎着叫出了一个名字:“阿妧。”
慕三千的手登时僵在半空,在她所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人的名字里有这个字。
傅妧……是不是每个曾经接近过她的男人,都会被她吸引?不,已经不仅仅是吸引那样简单了,萧衍如此,眼前这个在世人眼中冷酷无情的幻夜阁阁主也是如此。
仅仅是因为,太过耀眼的容貌吗?慕三千不甘心地想道。
此刻的洛奕,正在宛如梦境般的回忆中挣扎。
关于他的从前,在那间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他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曾是他决心永远埋藏的秘密。
要怎么告诉她,在幻夜阁分坛山谷中的那一次相见,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要怎么告诉她,他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地观察着她。或许这个世上,除了她自己,他才是最了解她的人。
但是,似乎已经晚了呢。
已经有人抢先一步走到了她身边,无论是那次在莲池里,还是那一夜的血腥杀戮中。
他一直隐藏着的心意,是被上天知晓了吗,还是被那个强大如神一般的师傅?
可笑的是,他明明认识她,她眼中看到的,却从来不是他。
幼年时的他,被母亲丢在太子府的厨房里自生自灭。偶然的一次,他偷偷去花园里玩耍时,被秦颐看到了。
“这个孩子,生得倒有几分你的模样,可惜不是个女孩儿啊。”秦颐当时对偎依在身旁的杨氏如此笑言道。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他的母亲却心虚了,于是派人用炭火硬生生毁了他的整张脸。
救起他的人,是秦颐。他没有洛奕想象中那般愚蠢,反倒是杨氏的过激举动,让他猜到了真相。
对于秦颐而言,他只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甚至是对西陇皇室侮辱性的存在。但是秦颐,却比他的生身父母做的都要好得多。
他甚至放下了身为太子的身份,亲自为那个受伤的孩子换药喂药,还以对待成年人的方式,郑重地向那个孩子道歉。
在秦颐看来,是他的介入,让洛奕失去了父母,也是因为他的一句无心之语,让洛奕遭受了这样非人的折磨。
那样一个善良而温和的人,真是不应该生在西陇皇室。
他的宽容和慈和,并不能给他带来应有的回报,而是带来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