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妧是被一声呼喊从睡梦中惊醒的,昨夜那场不分胜负的对峙,最终以两个人不知在何时都沉沉睡去为终结,不分胜负。
醒来时才发现那声呼喊是从元灏口中发出的,他在叫一个人的名字,却不是她的名字。傅妧凝神细听了片刻,才分辨出他口中反复重复的两个字。
曼青,显然是女子的名字,而且,身份不会太高。在南楚,一般只有婢女,名字中才会带有这类颜色词。就像姬皇后身边的两个贴身侍婢一样,一个名叫丹朱,另一个叫做婉素,雅致,却又能让人明确她们的身份。
想到这里,傅妧不由得心中一动。
而午后和元泓的一番谈话,也证实了她的直觉是对的。曼青确有其人,且正是皇后身边的婢女。
元泓眯起了眼睛,享受着午后廊下的日光:“那时候我还小,很多事虽然记住了,却不明白是为什么,可以这么说吧,曼青和你其实是差不多的,如果不是曼青的前车之鉴,你今天或许也不会站在这里。”
当年的元灏,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情窦初开时,恋慕的便是奉了他母后的命令,时常来伴他读书的曼青。曼青虽然只是宫中的婢女,但曾经也是出身于显赫家族中的,即使身为女子,却饱读诗书,与寻常宫婢很是不同。
那个时候元恪对皇后母子的戒备极深,元灏虽与兄长同在上书房读书,却学不到什么东西。元恪似乎有意要让这个儿子,成为一个不学无术的皇子。
于是,曼青就被派上了用场。皇后不能为自己的儿子寻找学识渊博之人为师,但却可以让自己身边的侍婢去照顾皇子的起居。元恪显然也没想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婢女,满腹的诗书经略竟会比太傅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事情的发展显然也超出了皇后的预料,曼青是有才华,足以成为皇子的导师,但元灏从她身上学来的,还有淡泊世事的气度。于是,皇后的期望被打破了,元灏并没有把学来的东西用在争夺储君之位上,反而刻意地回避锋芒,真正成了一个不问政事的皇子,只想和意中人寄情山水。
后果如何似乎不用元泓再说了,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想起当初初见时的元灏,傅妧很容易就可以想象出,曼青是个怎样的女子,满腹经纶、淡泊名利,恍如谪世之仙。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来说,怎么能不仰慕这样的女子?
元泓睁开眼睛,神情复杂地看着傅妧:“一开始,我会觉得你有点像她,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不像的,你比她实际多了,在这样的世界里,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真的把皇宫当成了净土。”
见傅妧不接话,他的眼中浮起了挑衅的神气:“怎么了,是不是心里有点不舒服,觉得皇兄大约是把你当做曼青的替身?”略微停顿了一下,他笑了,“不过,你是应该感谢曼青,她死了之后,皇兄消沉了足足三年,所以,当你出现的时候,她没有立刻痛下杀手。”
“是啊,”傅妧眨眨眼睛,“你们的母后学的聪明了。”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她心里却不以为然,皇后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会投鼠忌器的人。
“能不能设法让我和你的母后见面?”她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元泓显然有点讶异:“你疯了?”就算他的母后之前吸取了一点教训,没有把她当场格杀,但现在这个时候,就不好说了。
傅妧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看来,连你也背弃了你的母后,和别人合作了?”看到元泓瞬间僵硬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猜中了。
这次要弄垮傅家的计划,皇后姬氏并没有参与其中,甚至,还很有可能成为反对者。
于是,她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要见你的母后,”略微停顿一下,她又补充道,“如果你不愿意安排,我也会找到办法,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事情如果能不能继续按照你预想的计划发展,就不好说了。”
元泓的牙齿已经咬得格格作响,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真是连一分一秒都不能掉以轻心。是他今天太大意了,以为讨论的是曼青的事,不必太过着意掩饰,毕竟那已经都是过去的事了,就算她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坏处。更何况,那件事,是他早就想拿来打击她的了。
只不过,她似乎完全不为所动,反而是他,又在不经意中被对方威胁了一次。
看来她是真的对皇兄没有任何感情了,元泓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