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曹军俘获,张郃在曹操军营内连续住了十多天。
期间袁军也曾对曹军发起过数次进攻,可每次进攻,最终都是无功而返。
每当袁军进攻之后,曹操总是会令人请张郃一同前往高墙,去看战后的场景。
高墙下,成片成片的袁军尸体堆积如山,在曹军的允许下,一些袁军兵士挨着高墙,收拾着战死的将士尸身。
站在高墙上,双手扒着城垛,低头看着城墙下成片的尸体,张郃心内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那些死去的袁军将士,其中许多人昔日还在他的麾下当过兵,与他一起行过军,一个锅灶里吃过饭。
可如今,在官渡的战场上,那些曾经熟悉的脸庞,将再也不可能鲜活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低头看着高墙下正被收尸的袁军抬走的一具具尸体,张郃深深的吸了口气。
一股浓烈血腥味,钻进了他的鼻孔,刺激着他浑身的每个毛孔。
“儁乂!”正望着高墙下的袁军尸体,一旁的曹操对张郃说道:“袁军连日来,屡次攻城,死伤无算,长久下去,本初怕是……”
话说到这里,曹操便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嘴角浮现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曹操话说的好似在为袁绍担心,可语气却是流露出了他对眼下战事进展的得意。
听了曹操的这番话,张郃并没有吭声。
身为袁绍麾下将领,出自内心,他还是希望袁军能够获得大胜!
“儁乂!”没有吭声,正望着城下收拾尸体的袁军,张郃听到远处传来了个熟悉的声音。
循着声音,他连忙抬起头,看到的是一队袁军押解着上百名穿着各色衣衫的男男女女朝着高墙走了过来。
看到刚才唤他的那人,张郃陡然一愣,连忙出声喊道:“父亲,孩儿在此!”
“儁乂,你如何做出悖逆袁公之事,害我全家为你遭罪!”张郃的喊声刚落,被袁军兵士押解着的老父就向他喊道:“袁公告知为父,若要保得全家性命,你便得杀死曹操,向袁公献关!”
老父的这番话,让张郃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曹操。
跟在曹操身后的夏侯渊和夏侯惇,见他扭过头,连忙将手按在了剑柄上。
夏侯渊、夏侯惇二人的武艺,张郃也是晓得,有这二人在此,他即便向曹操发难,也是没有功成的可能。
只是看了一眼曹操,张郃就扭过头,向他的父亲喊道:“孩儿为人所擒,已是无颜苟活于世,虽有心擒获曹公,奈何曹公身畔猛将如云,孩儿无法得手!”
张郃的话说的很是直接,站在曹操身后的夏侯渊和夏侯惇,都是皱了皱眉头,脸上现出一抹不快。
曹操反倒是一脸的淡然,并没有因张郃的这番话,而又半点不悦的神色。
“儁乂我儿!”就在张郃的喊声刚落音时,他的老父突然喊道:“袁公要杀我等,纵使我儿行刺曹公,我等也是断然难以活命,若曹公不弃,我儿当另投明主!”
喊完这句话,张郃的父亲猛的将身子一躬,用头向身旁的一个袁军撞了过去。
胸口被张郃父亲撞了个结实,那袁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另一个袁军则在此时提起短矛,朝着他的父亲的脊梁扎了下去。
“啊!”眼睁睁的看着老父被袁军一矛扎死,张郃凄厉的大喊了一声,双手按着墙垛,就要跳出高墙。
跟在曹操身后的夏侯渊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拦腰将张郃抱住。
与此同时,高墙外押着张郃亲眷的袁军,已经动起手来,劈杀着被用粗麻绳捆缚着的男男女女。
“速速救人!”见高墙外的袁军动手杀人,曹操连忙向身后喊了一嗓子。
一群曹军兵士,听到曹操的喊声,赶忙搭起长弓,瞄准了那些正在杀人的袁军。
这些搭起长弓的曹军,个个都是箭法高明的好手,一支支箭矢飞了出去,那些提着兵刃劈杀张郃亲眷的袁军,顿时倒下了数十人。
可袁军手中还持着盾牌,遭受箭矢袭击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将盾牌举起,遮挡着从高墙上飞下的羽箭,同时还不忘向惨叫哀嚎的张郃亲眷刺出短矛和劈出长剑。
一蓬蓬鲜血飚溅而起,被捆缚成一串的张郃秦军,心中慌乱,四散奔逃,可立刻便因其他人跑的方向和他们不同,而被绳索牵绊,摔倒在地。
锋锐的短矛从一个个张郃亲眷的身体穿过,利剑砍下一个个男人或女人的头颅。
高墙上被夏侯渊抱着的张郃,两眼圆睁,看着他的亲眷被袁军杀了个干净,有心想要跳出去救援,却被夏侯渊死死抱住。
“不!”一声凄厉的惨嚎刺破了长空,张郃的眼窝中滚动着泪水,悲痛的脸颊肌肉都在剧烈的抽搐着。
袁军的屠杀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是片刻光景,张郃的亲眷就被诛杀殆尽。
瞪圆了眼睛,望着城外被诛杀的亲眷,张郃浑身都在哆嗦着。
“曹公!”猛的搡开抱着他的夏侯渊,张郃转过身,双膝一屈,跪在曹操面前,趴伏在地上,痛哭着对曹操说道:“若曹公不弃,末将愿为曹公先驱,攻打袁绍!”
目睹了亲眷被袁军诛杀的张郃,当即表示愿意投效曹操,曹操连忙上前将其扶起,对他说道:“自今日起,儁乂之仇,便是某之仇!”
“来人!”把满面泪痕的张郃扶了起来,曹操向身后喊道:“点齐五千兵马,交于儁乂出城报仇!”
“诺!”一名曹操亲兵赶忙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下了高墙。
不过是盏茶光景,高墙内便聚集了五千全副武装的曹军将士。
五千曹军召集完毕,高墙上的张郃是片刻也不肯多等,飞快的跑下了墙头。
当张郃跑下墙头的时候,跟在曹操身边的夏侯惇小声说道:“曹公,此番张郃出战,若是不肯收兵,五千将士便是要同他一道殉难!”
“张郃并非莽夫!”曹操还没有说话,另一侧的郭嘉就面带笑容说道:“他定是晓得一战并不可能攻破袁绍,此战不过是给袁军立威而已!”
说了这番话,郭嘉朝着曹操一抱拳说道:“恭贺曹公,再得猛将!”
微笑着捋着胡须,曹操点了点头,并没有言语,只是站在高墙上,看着张郃跑下去翻身上了战马。
下了高墙的张郃,跑到列起阵势的曹军将士面前,翻身上了一名兵士为他牵来的战马,向着眼前列队的五千曹军一拱手,高声喊道:“兄弟们,有劳了!”
与张郃并不熟悉,曹军将士们一个个把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等待着他把话说下去。
可暴怒的张郃并没有说太多,在向五千曹军告了声劳之后,一兜缰绳,掉转战马,怒吼了一声:“杀!”
随着张郃一声怒吼哦,曹军高墙的大门立刻便打了开来。
大门刚刚打开,张郃就纵马冲了出去,五千曹军也紧随其后,如同一股洪流般向外面的袁军冲去。
驻守在曹军和袁军两面高墙之间的,是袁绍近日才刚刚调防的两万兵马,张郃早先的麾下,早被调入了高墙内。
率领五千曹军,张郃纵马冲出,根本没有下令让曹军将士们列起阵型冲锋。
散乱的曹军,就犹如一大片衣甲统一的流民一般,向着在两堵高墙之间列阵的袁军冲了上去。
提着长戟,纵马冲在最前面,望着越来越近的袁军阵列,张郃的脸颊剧烈的抽搐着,一双眼睛就犹如要喷出火焰一般。
曹军从高墙内冲了出来,领着两万袁军列阵的乃是袁绍帐前猛将韩猛。
河北四庭柱,向来传闻都是颜良、文丑、张郃、高览,这韩猛,若是算起,倒也是四庭柱中一员。
只不过由于他相比于颜良、文丑等人稍稍逊色了一些,被袁绍强加为一柱,素日里也是不被颜良文丑等人承认。
而今颜良、文丑到了洛阳,张郃又为曹操所擒获,高览身在邺城,无法领军攻打曹军,原本承担着运粮之则的韩猛,便被袁绍调到了官渡。
提着大刀,远远看着张郃纵马向大军冲来,韩猛高高举起了手臂。
列阵立于他身后的袁军弓箭手,纷纷将箭矢扣在弓弦上,瞄准了正率军冲锋的张郃。
冲到距离袁军只有三四十步,张郃勒住缰绳,驻马停了下来。
跟着张郃冲锋的曹军将士,见他止住,也纷纷停下就地列阵。
曹军不愧是训练有素,不过是顷刻间,便列起了大阵。
袁军大阵中,将羽箭扣在弓弦上的长弓手,一个个拉满了弓弦,韩猛没有下令,却是无人发射箭矢。
“儁乂来此何干?”提着大刀,韩猛向张郃大喊了一声。
听到韩猛的喊声,张郃冷哼了一声,高声说道:“袁绍老贼,杀我父母亲眷,此仇不共戴天,韩将军竟问某来此何干!岂非可笑?”
“儁乂乃是袁公旧部,投了曹操,尚且有面目率领贼军杀回,若是传扬出去,莫非不怕天下英雄笑掉了大牙?”眼睛微微眯了眯,韩猛冷冷的反唇相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