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倒是吓了一跳,这家伙发的什么疯,怎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咋呼咋呼的。浑然不觉荀爽须发皆张的模样,仔细想了一下,才发现这还真是自己的过错。话没说清楚,得罪了人,也难怪别人发怒了。把发怒起身的荀爽摁下去,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自己的嘴。
“哎哟,瞧我这张嘴,说错话了。老友啊,怪我没把话说清楚,那你这次冲我发火我就不追究了,听我再说一遍吧。”
其实荀爽也知道老友的品性,以郑玄的为人是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的。再说自己的后生不是自己吹,那是有真才实学的。郑玄看不出来,那就有鬼了。现在只是心里有气,借题发挥而已,亏的好友知道自己,不然老脸就得丢尽。想到这儿,荀爽有些伤感,这些年很少和老友们聚了。
明白老友的黯然,郑玄也是心里有些感叹,想当年少年意气,挥斥方遒。那时大家在一起,和秦峰他们一样,年少轻狂。也少不了和长辈扯皮,转眼间,老了。徒生了这么多华发,细数多年来所为,灰飞烟灭了多少事,曾经的好友又逝去了多少。恍如隔世,昨日仿佛还和好友们高谈阔论,把话天下,说不尽的风流。弹指一瞬,又是昨日黄花,多少事都已经成了记忆,多少人也化为了黄土。
萧索世事,哪能有什么可以永恒。霸气如始皇,英明如汉武,不都没有逃得出历史的痕迹。这做人啊,其实也就是那样,平庸者有平庸的乐趣,安静的幸福。惊艳才绝者,也有自己的活法,名留于世那就是成功。遗臭万年,也怪不了别人,都是自己选的路。
屋子里此时有那么点悲伤,两个老头也不像外人说的那样,热心于学问,外物不扰。都是人,有感情的动物,有思想的。不上高高在上,受人香火,为人参拜的雕像,所谓的神。红尘多事故,俗人怎能豁免。越是扬名于外,受人尊敬的德高名士,他们的悲伤就越难以发泄。
或许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他们只能独自伤神,品尝自己的悲伤。外人是不了解他们的世界的,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会理解,因为他们在人眼里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就连他们的忧愁,别人都只会说那是在为国为民伤感,他们就是那么伟大。人人都想成为那种人,殊不知他们也想做一回正常人,能肆意发泄自己的情感。
静默的书屋里,终于有了声响,两声叹息几乎同时升起,随即又传出哈哈大笑。
两人重新坐下,脸上不复刚刚的暗淡,似是想开了许多。人世间那么多的事,他们怎么能悲伤的过来,活在当下才是,刚刚两声沧桑的大笑就是开始。
“康成,你说要是那三小子看到我们这妇人之态,会怎么说?”
荀爽解开了心结,变得豁达了许多,想及刚刚的姿态,不由打趣道。
“呵呵,你那两个学生我不敢说,要说子风,我肯定他会说‘两个神经病’又发病了。”
“噢,何为神经病?”
荀爽第一次听说时间还有这种病,听郑玄的话自己两人还患上了,就更加好奇。
郑玄也只是随便说说,这也是从秦峰那儿听来的。究竟是什么病自己也不甚了解,不过好像不算什么严重的病吧,倒像是友人间的打趣。
“这我也不是多了解,我也只是听子风喃喃说过,就是在说我。我问他,他说没什么,也不算什么病。想知道,你还是自己问他吧。”
也不多做计较,本来也不算什么事儿。就算是真有什么病,都活了大半辈子了,活够了也不怕。在说自己也没觉得身体哪儿有不对的,权当是趣闻罢了。
“哈哈,子风倒也是有趣,他难道还是郎中不成?”
没想到郑玄倒是一本正紧了,“你还别说,好想那小子确实有两下子。南阳有个黄忠黄汉升你知道吧,那是荆襄黄氏的一支分支,看你的样子你还不知道。”
“这荆襄黄氏我倒是知道,这黄汉升实在是没听说过,难道和他有关。”
“不错,那黄忠倒是个厉害人物,武艺高强不说,更是练兵的好手,是个人才。他的儿子据说一出世就差点夭折,一直用药吊着小命,花光了了积蓄,寻遍了荆州,甚至大汉很多地方都找不到可以医治的人。不知子风从哪里听说了他,求秦肃把黄忠请到秦家,帮他儿子续命。”
“之后怎样?”
“之后黄忠就留在了秦家。”
“难道子风救了他儿子?”
“恩,不但如此。黄忠那孩子自小身体孱弱,他家又很是潦倒,再加上子风求他留在秦家,以师之礼待之。黄忠受其如此多的大恩,无以为报,一家就留了下来。子风平时以师待之,学习武艺,现在才出来,想必是武艺也差不多了。”
“哎,想不到子风竟是如此能人,文若等人的确是比不上啊。”
看到荀爽被打击到了,倒是没有怎么变化,不过郑玄还是转移了他的注意。
“老友啊,你可知道为什么我那么确定那人就是子风?”
“怎么,还有原因?”
郑玄把脸色摆正,淡淡说道,“恩,其实我是发现子风周围有一丝淡淡的尊贵气息,我怀疑那就是紫气。”
“什么?紫气?传说中的天子气?”
“是的,再加上他们来到颍川,我才说有九成把握他们寻找的那人就是子风。”
荀爽心底的波澜久久不能平复,竟然是传说中的天子气,那就几乎可以肯定天下换主在即。天子气的出现,就是新主的出现,不管那紫气的多少,秦峰都是一个候选人。再说现在也只有秦峰有紫气,那些人已经来了,就是为了秦峰。自己等人运气好,先遇到了秦峰,更是结下善缘,以后也不会那样担惊受怕了。
“现在你知道了吧,嘿嘿,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在暗处了。但是我敢肯定他们不会扰乱子风,现在天下还没有乱,子风也没有一点那种念头。我现在的谋划也是在暗处,不敢拿出来。第一是怕上面有人察觉,对子风不利,其二也是怕子风不接受,你现在也知道子风现在的心性。至于我说现在你的那些子侄还不能跟随子风,你明白了吧。”
“哎,还是老友考虑的周到啊。世家大族和寒门有斗争,子风又是商人世家,家族地位更是不被把些眼高于顶的人放在眼里。不对,你说现在不行,难道你是想······”
荀爽说着说着一下子顿住了,满脸的惊讶,看着郑玄。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郑玄胆子真是大啊,居然敢下这么一个局。要是事情真像他说的那样,秦峰登极怕是可能性会大很多。
看到荀爽醒悟过来,郑玄也不说话,有些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不必要明说,说了反而不美。只是含笑,捋了捋他的美髭,成竹在胸。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荀爽算是明白了,郑玄这次来自己这儿就是来摊牌的,或者说是找盟友的。很不幸,自己首先就上了当,也乐得上当。
“你是说,现在你不会对子风说什么,任其发展?而且那些人也是一样的想法,都打算暗地里保护他,为他谋划?”
“那些人现在我说不准,但是想来起码这几年是不会有什么动作的,他们只会暗地里谋划。毕竟这是他们的机会,刘家差点把他们灭了,想在看到了希望,他们不会无动于衷。现在才刚刚开始,一切都还早。我想你也听过了小家伙们对当今大势的看法了吧,子风看得很准,大局观有了,这是他的天赋,与生俱来。”
“可是子风会怎样做,要是他执意要避世,我想凭他的才智,加上秦家的资源会很简单吧。”
“你说的是,可是那些人是不会太过放纵他的,到时候子风就是不走那条路都不行。子风是他们这么多年的机会,他们不会放弃的,只是不知道他们的手段会怎样,希望不要太极端。我了解子风,要是那些人做过了,等待他们的恐怕比之刘家更狠。现在,我只希望子风会自己看清楚,把自己摘出乱世是不可能的。”
荀爽现在明白了郑玄的悲哀,作为人家的老师,却教不了多少知识与人是悲哀的。现在又摊上这样的事儿,秦峰实在是太妖孽了,有这样的弟子,实在是身为老师的悲剧。
这会儿荀爽才感到自己不是秦峰的老师,实在是一件好事情。以前虽然不说,但是秦峰这样的好苗子哪位不心动,这样的学生才是身为老师最骄傲的。现在,荀爽不再那么想,做秦峰的老师实在是太累了。自己还想多活两年,没有收到秦峰,这就是命,好命歹命都是命。
“哈哈,好了。我知道了,那你准备怎么做,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荀爽心里终于爽了,看着郑玄皱起的眉头,满脸的苦楚,心底终于平衡了一点。郑玄知道,现在老友已经选择了站队,他也选择了秦峰。
挥了挥手,端起茶碗,也不管是不是凉了,喝了一口。
“现在你什么也不要做,只要好好教你的学生就好,最多给你加的千里驹下点药就行了。另外,子风估计会在颍川呆一段时间,你给他安排一下,就看他能找到几个人才,又能拐走几个。”
听完郑玄强盗般的话,两人随即哈哈他笑。
肆意的笑声传出小屋,惊跑了在屋外柏树枝上的鸟雀,眨眼间鸟雀便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