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殿下,你走吧。”
在第二日里,在袁御医的金针之下,苏白芷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无情地赶赵煜下车。
“孤再说一次,你是孤看……”
“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殿下,小小玩笑可以调解气氛,玩笑开大了,就不好收场了。”苏白芷冷冷地打断了赵煜要说的话。
对于感情,她实在一知半解。无论前生还是今世,都没有想过嫁人这档子事。与韩国公世子的婚约,如愿以偿地以退婚告竭。难道还要招惹一个比韩国公世子更惹人厌,更不好招惹的神经病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苏白芷摇摇头:“殿下,你的话,我一句也不相信。请你现在就下车。你宫中带出的侍卫会将您安全地护送回宫的。”
如果可以,她想拿扫帚把这个神经病赶出去。
如果可以忽略这个神经病俊美的容颜上此刻都是受伤的表情的话,那么苏白芷会赶走人的时候,会更加的问心无愧。
“真是翻脸不认人,也不知道谁刚刚把孤的腿当做枕头用了。你睡孤的时候,就万般皆好,醒来了就想翻脸不认帐?苏白芷,孤告诉你,这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白睡了还把孤赶走,苏白芷,你就是说理说到哪儿去都不成。”
苏白芷嘴角狂抽搐,黑着脸瞪赵煜。……“殿下说清楚明白些,别把话说得这么暧昧,叫别人听到都误会。”谁睡他?还白睡?
拜托。你好歹是堂堂一国太子,怎么能够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无赖话来?
车外果然断断续续传来一些异样的声音,苏白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车外同行的侍卫们耳朵尖,听到了这些话,想笑又不敢笑,于是只能憋笑。
狠狠地咬了咬牙。苏白芷暗恨,恼怒地瞪向赵煜:“殿下,您想跟着臣女。也行,但您必须答应臣女三件事。做不到的话,休怪臣女对您失礼。”
赵煜一听,双眼顿时一亮。想也不曾想。清脆道了一声:“好,你说。”
“第一,臣女虽不知殿下来意,但此行是殿下强行跟着臣女,路上一切,臣女做主,殿下不可插手臣女的事情,殿下可服?”
“好。”
“第二。臣女此行,乃为见到袁御医的师父。求他老人家指点天道山所在,臣女的一条性命在别人看来,是比不上殿下的重要,但是在臣女心中,臣女的性命十分珍贵,贵不可攀,所以臣女十分珍惜自己的性命,一旦谁干扰了臣女这条性命,不管是谁,臣女都不会好脸相对。殿下是否还坚持要与臣女一路同行?”
苏白芷心道:就不信这个自大狂真的能够屈居人下,受得了自己这番故意羞辱。
却不料,这厮听完,勾着薄唇说道:“这是自然,虽说不管生死,孤都会娶你。但孤也不想最后娶的是一块牌匾,牌匾又不能与孤洞房,也不能帮孤生下十几二十个娃娃。”
“咔擦”苏白芷听到自己牙齿咬断的声音,她就是觉得她错估了一个神经病的战斗力。
“第三,既然殿下要随行,且还是不能露出太子的身份,若是因为太子殿下的身份暴露了,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臣女到时候会十分为难,如果殿下真心要同行,改名换姓换个身份,至少不能再在人称自称‘孤’了。”淡淡瞥了一眼笑眯眯的男人,她此刻觉得,刚才自己想用“三个要求”,希望以此来赶走这个神经病的想法十分幼稚,有一种很坏的感觉正在蔓延。
当神经病笑眯眯地握住她的手说:“苏白芷,你想赶走本公子,本公子很明确的告诉你,三个字……‘你’、‘做’、‘梦’!”
苏白芷已经放弃赶他走的想法了,人要与神经病说理那是绝对说不清的,还是算了吧。
推开赵煜,苏白芷就要往外走。
“你去做什么?”
苏白芷微微侧身,冲着他露出一副“你真白痴”的表情,淡淡说道:“如果奇迹不发生,我还能活多久?冲着如今张眼神智清明的时候,我想看看这山川河流,看看蓝天白云。”
从来不觉得世界该是围绕自己转的。哪怕世界的奇妙造就了现在的“她”,谁又能保证,她就是这个世界的幸运儿?谁又能够保证,她是整个故事的主角?
生活从来不像小说,小说里的主角是打不死的小强,可惜她不是啊,每每去掐自己的手臂,传来的尖锐痛觉提醒着自己,自己就算有着主角般神奇的魂魄穿越的传奇,自己也还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淋淋的肉,受伤了会疼、会流血,中毒了……也会死。
“小姐,外头日头毒,中午了,看样子,咱们至少要傍晚才能抵达鹿城,不如把车赶进山路里,属下领着哥儿几个打些野物来?”
面对张崎的提议,苏白芷欣然同意。
“为何不抓紧时间赶路?若是赶不上袁御医那位师父云游的脚步,你会后悔吧。”绣花鞋踩在枯枝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不出意外,身后那人一直紧随其后。
下车时,苏白芷对铜雀和阿蛮说:“我想随意走一走,林间并不热。你们不用担心。且留下帮那些粗手粗脚的汉子们生火做饭吧。”
她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的衰弱。到底是漠北的第一毒的百日升天,就算袁御医能够以金针刺穴让苏白芷每日有半个时辰的清醒,也不可能不付出任何的代价。
对于此,苏白芷却不大在乎,做什么事没有代价呢?想要什么都是必须付出代价的。若是违背这条道理,她才觉得不安呢。
于是,苏白芷欣然接受了,以消耗身体的元气为代价,每日里能够清醒半个时辰。
“我原想一个人嬉戏于这林间,你既然跟来,就同我一起走一走吧。”她头也没回,淡淡地说道。
赵煜觉得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以往似乎是自己最常对海多他们说的话:既然来了,就陪孤走走。
可是此时换了个人对他讲,他觉得这种感觉很新奇又有些期待。
“你问我为什么不抓紧时间赶路?……你大概看出来了吧,我这个人吧,还是有些贪生怕死的。所以,才会瞒着家里人出来寻找唯一的活路。
天道山这个名字一听,就觉得如梦似幻。如果在此之前,有人告诉我,噬心残梦蛊可以解救我的性命,我一定会笑的直不起腰来。
有着这么可怕的名字的东西,更像是用来害人的,我实在从它的名字上看不出一点点救人的潜质。
可是今天,为了我能够继续活着,我去寻找比天涯海角还要虚幻的天道山,去求那个一听名字就觉得是害人的玩意儿。”
“既然你这么珍惜你的生命,为什么还不抓紧时间赶路呢?”身后的男人不解。
沿着河,苏白芷指着这片山景:“你瞧这山、这水、这一花一草,还有林间的动物,你觉得美吗?”
她根本就没有准备让身后的男人回答。径自自问自答:“我觉得美。因为觉得美,所以我想多看几眼。
也许你不懂,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幸运,可以拥有人生的第二次机会。可以重新做选择。上天既然给了我重新选择的机会,我怎么能够辜负上天这片好意呢?
你大概不懂从前的我,不管从前的我是什么样。
现在,我很珍惜那些在乎我的人。如果奇迹再次发生,那么,我会继续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守护她们一辈子不受伤害。
可是我心里明白,如果奇迹是那么好发生的,那么它就不叫做奇迹了。
我曾想着有朝一日在广阔的漠北之上,尽情地纵马放歌,就像我曾今当着你的面,许下的诺言一样,我愿成为这大历朝的第一女武侯。
可是我心里十分的明白,我等不到纵马放歌的那一日了,也等不到成为女武侯的那一日了。与其说是去寻找袁御医的师父,去寻找天道山,这一趟……其实更像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告别人世的‘死亡旅途’。
既然无法纵马放歌,就让我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明明夏阳如此热情,她怎么就觉得冷呢?
唇边掀起一股自嘲的笑容:“来时,我偷偷看过了娘,看过了睿哥儿,甚至……离开苦泉竹楼的时候,我很认真地把那个不负责任的爹仔仔细细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地看了好几遍。
我没敢看老爷子,他年纪大了,之前就为了我的事情受了刺激晕过去一回了,我很怕当他知道我的死亡的时候,会伤心难过。还有……,当他知道我为了睿哥儿铲除异己,也为了自己报仇痛快,给苏白莫下了他给我下的毒的时候,老爷子会恨我。
我以前并不怕招人恨,憎恨和嫉恨,我都不怕的。可是我现在怕了。”
“所以你逃了?”磁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苏白芷一笑,转身抬头看向他:“正解。你说对了。我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