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风尘肮脏违心愿(二)
作者:山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378

“这……”

管建早明白斜眼意思,斜眼也终于在此时点破。

他还在犹豫,这样做对得起死去的老母吗?对得起卧病的老父吗?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可那薪俸实在太诱人!还可以和梦中情|人燕美人榻上交欢!管建不禁臆想起来。斜眼却有点着急,他“咳咳咳……”几声,打断了管建的浮想,干笑道:“你就不要再犹豫了,这可是一桩大富贵!只要把令妹送到教中,最起码胜过贾家妇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何况,令妹贞洁已失,嘿嘿……”

斜眼又奸笑几声,想说入教对管盼盼来说,是很好的出路。暗影之中,他看不见管建脸上的表情,只管自顾自说下去。忽见管建举手指向他身后,急回头时,直吓得肝胆皆裂!

原来,管盼盼已醒转过来,不知从哪摸来一块大石,高举着,径直向他猛砸过来!

可这世人,往往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历史在不断前进,但目前为止,这几乎仍是定律。

如果好人也像坏人一样凶狠,坏人肯定就活不了千年,至多会和好人活得一样长。

至少盼盼是这样认为的。

她这一砸,本直奔斜眼脑袋。可斜眼不光眼斜,反应也极快。他转过头来,一见不好,就脑袋一歪,石块擦脸颊而过,划出一道血口子!

盼盼见砸了个空,怒吼着直扑过来拼命,娇弱的身躯势如雌虎。却无奈被管建阻住:“妹子息怒!有话好好说!”

想盼盼如何说得出话来!只有悲恸不已地挣扎着嘶吼着。

斜眼一边捂伤口,一边恶狠狠地抽出明晃晃的钢刀。

管建吓坏了,腾出一只手摇摆道:“少师且住,别坏了大计!”

斜眼举刀狞笑道:“你这妹子竟给我闹这出,差点害了我的性命!天一道要定她了!你记着,她就是天一道的人了。你还有个父亲吧?她要跑了,都别想活!”

说完,他捂伤口的手往管建脸上一拍,拍得管建满脸是血,然后扬长而去。

见斜眼走了,盼盼也停止了嘶声怒骂。管建心下一松,妹妹就挣脱他狂奔而去。

管建一看,妹妹不是向里门,而是往沭水方向奔,立即大惊失色,跟在后面急呼:“妹妹!妹妹……”

人生,会有很多劫难,挺过去,你就能活着,否则……

沭水、沂水像两条正戏水的青色巨蟒,游走在郯县东西。

龙门里紧挨东边的沭水,相距盼盼出事的地点仅几百步!

面对滚滚沭水,盼盼怒向身后不断哭喊的兄长,冷然道:“你若过来,我就立即跳下!”

管建知道妹妹的脾性,吓地住了脚,颤声叫道:“妹妹,你万不能寻了短见!你死了老父怎么办?他也得死!可怜他卧病在榻无人照看,我却顾看他不得!”

这话果然起了些用,盼盼在水边停了下来。管建心中一喜,接着又絮絮叨叨地苦劝。管盼盼霍然回头,大声斥道:“禽|兽!不滚就闭嘴!”

说完她作势欲跳,管建吓得赶紧安静下来,只在不远处逡巡。

夜凉如水,冷月透出寒光。四下里,只听得水涛拍岸,虫声啾啾。

管盼盼看着那水波荡漾,心中只觉得,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昔日何等的荣华,有万千怜爱,意气风发,可抚琴弄花赏明月;眼下何等的潦倒,有万般窘迫,经惯白眼,只潸然泪下苦无涯!刚刚还孤傲自许,叹无双璧人没人识;如今却万念俱灰,泣残花败柳遭人嫌!

这老天公平吗?

难道,这就是她的命?

她只觉得一阵晕蹶,扶住河岸向后看了看,管建已经走了。

她不敢想日后的生活,不敢想老父,不敢……她不再犹豫,向上使劲拉扯了下襦襟,搭前面蒙住脸面,纵身就投进了冰冷的沐水!

…………

等盼盼醒来之时,她没有立即睁开眼。这里应已不阳间,她不想立即就看到那些面目狰狞的恶鬼。一想到她自己也已变成了鬼,说不定也是恶鬼,却怕见他们,她不由得笑了。

“我儿醒了?”

盼盼觉得耳畔声音不像恶鬼的,倒像是慈父的。

她感到眼前似有亮光,一骨碌就坐起来。阳光透过木窗棂射进屋来,刺得她双眼生疼。父亲坐榻边,正慈祥地望着她。

“这哪儿?”盼盼很奇怪地道。

“我儿啊,你可别吓煞老父!”父亲立刻老泪纵横地哭道,“听你阿兄说,做女工时,你得了急病晕了,他就找人把你送回来了。这犊子,总算办了一次人事!”

他握了女儿的手,哭哭啼啼地问:“在外头受欺负了吧?一直在做噩梦,说些胡话。”

盼盼头很晕,她努力想昨晚的事,自打她投江后不是已到阴间了吗?

难道……?

她站水边时,看河里黑咕隆咚地,好似杂草,难道是它蓬了她?可杂草不是害人的吗?她曾听过多少会水的都被杂草缠死,可轮到她管盼盼怎就成了这样!

老天不公啊!

她这才看见身上穿的衣裳,居然是管建那畜生的!立即惊骇万状,顾不得老父在场,就把它们马上脱掉扔了出去!

接着她干呕了几下,怕吓坏挣扎着的老父,才强忍住扭头道:“阿翁,你怎地下榻了?不怕着了凉!”

“不打紧。你找的医工昨晚来了,很通医术,说让我多走动。说来也怪,为父今天感觉真好多了!”老头说着站起来,走了两圈。

看着老父那苍老的面孔,花白的头发,盼盼不禁泪如泉涌。

管父不明就里,见状忙道:“我儿到底怎么了?你阿兄不长进,我又拖苦了你!都是为父的错,早该把你嫁出去,省得受这份苦!”

管盼盼哭得更伤心更厉害了,死没死成,只得活着了。

眼前唯一能靠的老父,也是她活下去的理由,却也是她沉重的负担。

告官?就这事,那是个笑话,“县官漫漫,冤死者半!”

管盼盼阅历已匪浅,以她对官府的了解,她是不可能赢的,即便赢了也活不成。斜眼的后台貌似极其强大,而唯一能给作证的人——她兄长,是绝不会帮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