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厨房里所有人都没注意,蓝兰牵着夏翩跹从地道里偷偷溜进了来。
位于中天峰的厨房硕大宽敞,中间还有一条过道,此时正到午间,又逢大年初一,屋内不免一派繁忙的景象,男男女女都穿着新衣服,进进出出足有十多名弟子,有的专门切菜栽葱,有的专管配料盐巴,一切井井有序,忙而不乱。
离她们最近的一人正是姜子洲,蹲在地上正在埋头切着一大盆洗好的番茄,根本就没发觉不速之客的闯入。看着那前些年才传到大明朝的红色六月柿,夏翩跹心道:“别说佛跳墙了,就是那最简单的番茄炒鸡蛋小姑奶奶也做不出来啊...”
“姐姐,这佛跳墙都要什么材料?”
夏翩跹摇头苦笑:“这里人多眼杂,姐姐的手艺免不了被偷师,还是回头再来吧。”
拽着蓝兰正要出门,身后蓦然一声吼喝:“你们两个磨磨蹭蹭干什么呢,正月十五蓬莱少主就要访山,不知道过年这阵子有多少事情要忙吗?”
蓝兰回身道:“访山?蓬莱少主?我怎么不知道。”
先前说话的人正是姜子洲,一见了蓝兰他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呦!小师妹怎么到厨房来了。”
听到姜子洲这么说,厨房中忙乎的众人不免都停了手,向这边瞧来。
“呵哈!山大王今天是要亲自掌勺?”
“哎呦那咱们可有口福了!”
“口福?小师妹做的菜谁敢吃啊!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蓝兰冲着七嘴八舌的众人得意道:“你们都出去,夏姐姐要教我做佛跳墙!”
看着背对着众人的女子,姜子洲疑惑道:“哪个夏姐姐?”
知道这下溜不出去了,夏翩跹转过身,抿嘴苦笑,“是我...”
偌大的厨房静了一瞬,唯独能听见没人照看的食材在煎锅里“呲啦呲啦”的声音。
她这一来不要紧,菜全糊了!
屋子里的人除去姜子洲和蓝兰外没人知道这叫做夏翩跹的女子是谁,他们的静完全出于对眼前那份美貌的震惊。
无情苍天!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俏佳人啊!
但见两叶柳眉修长修长,渐细渐淡隐进黑鬓。那双顾盼撩人的大眼睛每一忽闪,微微上翘的长睫便会跟着扑朔迷离地上下扇动。俏皮秀气的小鼻子下面,是那色泽红润、菱角分明的嘴,随着微微浅笑,两腮便会现出不深不浅的酒窝;柔唇微启,露出那一口洁白如玉的贝齿;雪肤上还带着柔美细小的汗毛,就像那未经人手触摸过的蜜桃上的绒衣。
再看那轻尧尧花朵身儿、玉纤纤葱枝手儿、一捻捻杨柳腰儿、窄星星尖翘脚儿.....虽然粗衣粗布,可穿在身上却更添风情,真是观不尽的倾国姿色,看不够的绝代佳人。
“刘师弟,这位姑娘是谁啊?”
“刘师弟?”
“刘大傻子!”
那姓刘的弟子被问话的师兄推到了第三把,才回过神来小声道:“知不道哇!...生的当真俏啊!你看小师妹站在她身后边,像不像跟在彩凤凰身边的杂毛鸡!”
※※※
“夏...夏翩跹!”姜子洲咬着牙恨恨地道。
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走近,显然是被自己挑断筋的那只脚已经落下了毛病,夏翩跹不好意思的一笑:“奴家见过这位公子....”
厨房中的弟子们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姜大牙什么时候藏了个这么好的妹子!
却见姜子洲双眼瞪得通红:“少跟我来这套,你这笑里藏刀的贱人!”
这句话听的众人一愣,这姜大牙是眼瞎了还是偷摸把自己阉了?
若在平时,夏翩跹早已发作,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听她陪着笑道:“公子的脚,奴家心里甚是过意不去,可当日奴家也是身不由己...”
“谁要听你胡说!刘师弟,取我的宝剑来!”
夏翩跹强自忍着嘲讽之意笑道:“大过年的公子何必要动刀动枪呢?”
“姜子洲不才,今天却要替谭师弟报仇!”
夏翩跹冲口道:“就凭你..啊不...你..那个眼看见他是我杀的了?”
蓝兰忙帮着劝道:“是啊!四师哥的死又不干姐姐的事!”
夏翩跹:“没看清杀人的是谁,便要往小姑...往..人家头上栽赃!”
一旁在场的人这时听得明白,原来姜师兄是误认为眼前这貌美女子杀了四师兄。众人正要劝说的当口,只见前去取剑的姓刘的弟子抱着一把长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唰的一声,姜子洲抽出长剑,直把夏翩跹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向蓝兰身后躲去,尖叫中竟是带了上哭腔。
此情此景,任谁都已看的分明,要说人家姑娘进厨房是来教小师妹做菜的,再说这般娇滴滴的人儿,别说杀人了,单从那双嫩生生的小手就能看出,刀枪棍棒之类,人家姑娘怕是连碰都没碰过。
误会!这是天大的误会!
定是他姜子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是追求不成恼羞成怒!
夏翩跹:“我如今一个阶下囚,姜公子何必...”
“贱人休再妖言惑众!看剑!”姜子洲扯过蓝兰,一剑递去。
平日里姜子洲性情颇为傲慢,在山宫中人缘不佳,除了蓝正然外,只有大师兄姜午阳的话他勉强能听的进去;那一剑,他刺的纵然痛快,可心中只记得什么叫虎落平阳龙临浅滩,却忘了什么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厨房七八个男弟子等的就是这一刻!
“唉!你要干什么!”
“臭不要脸的玩应!把剑给我放下!”
最后,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弟子伸出双手将那如花美娟挡在身后:“姑娘别怕!有额在!额叫王佳信...”
看他那铁骨铮铮的架势,若不是怕疼,他恨不得上去将那长剑撰住,让手中流出鲜血才方能显出自己英雄气概。
万没想到众人直是把这夏翩跹当作了宝贝疙瘩来护,姜子洲看着她,只见她满是惊恐的眼中流露着戏谑,姜子洲气急,“你们...你们怎么胳膊肘外拐呢!”
拉拉扯扯中,手中长剑不知被谁夺下,连人也被几个弟子推来搡去,盛怒下他猛然间在灶台上,看到了一大碗白面。
眼疾手快,姜子洲伸手、抓碗、找人、扬面四个动作一气呵成,中间不带任何含糊。
说时迟那时快,前一刻还在看笑话的夏翩跹突见铺天盖地的面粉迎面而来,根本来不及躲闪。
“去你娘的吧!”
随着他这一声喝骂,厨房中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待到尘埃落地,满身满脸白面的夏翩跹刚刚睁开眼睛,便见眼前一碗黑水朝着自己泼来,还伴着一股浓郁的酱香。
哗!
那是一碗酱油。
整个人瞬间呆住了,面粉和着酱油在脸上身上混成了一团,粘粘糊糊中带着一股腥咸,眼睛被酱油杀的生疼,夏翩跹五官难辨狼狈至极。
此刻看上去,她就像是唱戏班子里装卸到一半突然没水用了的花脸,夏翩跹揉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姜子洲,气的连着身体也开始颤抖。
推开一旁递来抹布的蓝兰,她左顾右盼,抄起了案板上的一把剁骨刀:“姜子洲是吧?大过年的敢给你小姑奶奶添堵,是条汉子!”
再也不顾对方是否人多势众,迎上一步,夏翩跹举刀就砍。
“谁拿了我的剑,快给我!快....哎呦!”
※※※
正月初五,宜结网取渔,忌畋猎。
涿鹿山,旭日峰。
冬天的严寒虽然统治着大地,却也有它达不到的角落。午后的太阳,暖和和的照在山峰上,山谷中百鸟争鸣,没有一丝冷风。
几个金黄的玉米挂在屋檐下,闪闪发光;屋顶上的积雪在慢慢融化,雪水顺着瓦片一滴滴落下,打击着扣在墙根下的木水桶的底子,发出均匀的嗒嗒声。
屋内传出苍老的声音,说话的正是蓝正然,“那妮子最近可还安生?”
姜午阳迟疑了一下道:“最近她总和小师妹混在厨房...”
“哦?”蓝正然这当口正在用饭,他差异一声停了筷子,显然颇为惊讶。
姜午阳点头:“听小师妹的口气,最近这两人似是有点小姐妹的意思。”
“厨房不是子洲一直在管吗?”
姜午阳慎道:“初一那日,子洲惹了她,被她用菜刀砍伤...我若去的晚,怕是手都保不住了....”
蓝正然冷哼一声,“都是些扶不起的阿斗,回头等年过了让他到悔过峰伤蹲上一个月...”
“听说这几日,她是在教小师妹做菜。”
蓝正然听的一乐:“那妮子可比鬼还精明,兰儿若是真跟她学些本事,倒也不错!”他夹了口鱼头肉吃进去,“这是兰儿做的?”
姜午阳道:“师父,自打徒儿上山,你吃我这道糖醋鱼都吃了二十多年,这鱼是谁做的你还辨不出来吗?”
往嘴里填了口饭,蓝正然边吃边道:“呵呵....年岁大了,往前不说,就说从回音岛回来这些日子,为师就总觉得身体乏力,食不知味.....才跟那韩伟庭对了几招...老胳膊老腿就不中用了。”
姜午阳闻言叹气,似是怕蓝正然堵心,他故意岔开话题道:“师父整日住在旭日峰,对山中的大事小情知道不多,就过年这几日山上被她们两个闹的不像话,单说咱们池塘里的白鹅和鸭子全被她俩抓尽了......”
眉头一皱,蓝正然道:“抓来作甚?”
“剁脚,炖掌儿...”
蓝正然:“胡闹!你怎么不管?”
姜午阳道:“师父你也知道小师妹那脾气,只要深说一句,就哭、就闹、就走不动道....”
蓝正然无奈:“兰儿虽非为师亲生,但却是被为师宠坏,”伸手一律长髯,只听蓝正然又道:“那她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如何?”
姜午阳苦着脸,摆了摆手。
“唉.....”蓝正然长叹一声。
对着坐了一会,姜午阳轻咳一声,道:“师父,徒儿不明白,我们为何还留....留她在此?”
又是一声轻叹,蓝正然道:“为师本想成全了你的心事,衬着过年一起把喜事办了.....”看着姜午阳低下了头,蓝正然停了一会又道:“可现如今来看你这心思远不及她,丑妻近地家中宝,她真若过了门,那还不有你受的,为师如今只能用她来谋取姓叶那小子的鬼皮。”
姜午阳差异道:“他的皮?”
“没错,那日在回音岛留下你们,为师独自寻回那黑熊洞口时,正巧瞧见......”蓝正然将那日所见详细的讲诉了一番,末了他又道:“直到见了那鬼上身的小子徒手杀人,为师才知徐鸿儒的雄才大略.....”
“不简单啊....你也看见了,放下白莲闻香二教不提,单是那蓬莱少主左丘辰,也似是比方子天还胜出一分,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犯他,他来动你,再不做点什么,单靠为师手中这把残剑,观云宫真可谓是四面楚歌...”
姜午阳道:“都怪弟子无能,给师父撑不起场面...”
蓝正然笑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窗前,“前阵子左丘辰飞鸽传书,过几日就要来访山,这事你也是知道的,虽然你和那左丘家的小子打小就认识,可去蓬莱岛接人的时候也莫要失了礼数。兰儿单纯任性你休要在让她胡闹,另外安排人把夏翩跹那鬼妮子看紧了,别在这当口再惹出什么事端。”
姜午阳心绪烦乱,没有答话。
推开窗子,沐浴着和煦的阳光,蓝正然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蓬莱少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石佛口,雷谷庄。
屋室中弥漫着浓浓的檀木香,东首放着一张大供桌,上面供奉的水果糕点摆满了桌子,正中是一个大香炉。
韩伟庭面带恭敬,缓步走到供桌之前,看了看笼罩在阴影中的燃灯、释迦、未来三尊佛像,他深深吸气,随后从桌上的香袋中,抽了三根粗香出来,小心地借着立在旁边的烛火点燃了,退后一步,站在供桌前三尺处,韩伟庭恭恭敬敬举香拜了三拜,才将香插了进去。
室中甚是安静,听不到一点动静,只有他踏出的脚步声,回荡在屋内寂静的阴影中。
闻香教主王好贤手中抚摸着白狐尾,在他身后冷笑:“这里没有外人,韩教主何须如此劳神。”
韩伟庭回身坐下,不答反问:“不知王兄如何打算,是否愿意忍痛割爱。”
将手中的狐尾往桌上一扔,王好贤道:“自家人不说诳语,若真如韩教主所言,七杀星使在回音岛将到手的水雷符拿去救锦衣卫青龙使,那实是叛教之举,闻香教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亦不会姑息养奸,不过七杀在我教三位星使之中虽然身手稍逊,但心思机敏、手段狠辣,算起来倒是最为得力的一个...韩教主这次要人,是要卸王某的胳膊啊。”
韩伟庭一笑,自怀中取出白莲宝鉴撕下一张泛黄白纸,放在桌上用手指抵住,“呵呵....跟心思手段比起来,本座倒是更看好她的皮相...不过自是不能让王兄吃亏,本座用千香丸的方子来换她。”
王好贤伸手拿过药方,看着韩伟庭手中的整本白莲宝鉴,面上略一迟疑。
“如今她人在涿鹿山,韩教主自便吧。”
“哦?”韩伟庭语气中带着质疑,那日他抓人时,蓝正然插了一手,可他却不想蓝正然都七老八十了竟还有心思将她其带回了观云宫。
王好贤笑着收起千香丸的方子,道:“韩教主是信不过王某人?还是信不过敝教鸿儒先生?”
韩伟庭释然,道:“徐老先生静坐茅庐能断三分天下,本座向来敬佩的紧,即是他老人算出来的本座自然深信不疑,本座开句玩笑话,如是王兄能将徐老先生忍痛割爱,本座恨不得拿正本白莲宝鉴拜谢王兄。”
二人相对而笑,末了王好贤道:“另外...门外那两个...这趟就给韩教主做个马前卒。”
韩伟庭:“王兄想得周到。”
屋外,四个人两男两女守在门口,两两凑在一起。
叶声闻顶着黑眼圈靠着墙壁正在闭目养神,而一旁的贪狼则截然相反,她焦躁地围着叶声闻转来转去。
“这都进去多久,难不成聊上家常了?不就是要围剿个观云宫嘛,怎地这般墨迹......过年都不得消停!”
看着叶声闻闭着眼睛不说话,贪狼不耐烦的凑近捅了捅他:“我说什么你听见没有,是不是不管是谁只要当上破军,舌头就都变得不灵光了?”
“我困...”
叶声闻敷衍了一句,依旧头不抬眼不睁。
看着他大大的黑眼圈,贪狼伸手摸摸叶声闻的肚子,笑道:“只是困?撑不撑啊?”
“别来烦我。”
抬手将贪狼打开。
对面是白莲教左右二使,女的蹲在地上画圈圈,而男的则饶有兴趣地瞧着这边,贪狼觉得失了颜面,收笑瞪眼,对着一身黑衣的右使道:“丑汉子你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娘扣了你的招子?”
白莲右使范洪泽,高大细瘦眼泛精光,只听他冷哼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贪狼一晃身,双手各执了一大一小两柄弯刀。
她扬起下巴傲慢中带着挑衅的意味。
范洪泽刚要动作,却被贪狼身后突然睁开眼睛的叶声闻吓了一跳。
“这位姑娘容貌倾国倾城,天生便是摄人心神,引人侧目,别说是男子,就是小女方才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姑娘何必动气。”蹲在一旁的白莲左使口中这般说着,却不曾抬眼,依旧低头玩弄着地上的土灰。
一番话听的顺耳受用,贪狼就坡下驴收了刀。
靠着墙角的叶声闻,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
初六这日,吃罢中饭,蓝兰对着桌旁的夏翩跹道:“姐姐,什么时候开始佛跳墙啊?”
“跳什么墙啊!不是说了要先学炖鸭掌儿嘛,没会走就想骑马了?”夏翩跹一脸不耐烦。
蓝兰急道:“鸭掌都顿了五六天了?也该换别的来炖了嘛....”
夏翩跹回味着方才鸭掌的滋味,本想说还欠点火候,可她对厨艺一窍不通,这几日蓝兰这丫头又把这鸭掌炖的咸淡正好滋味十足,她实是说不出这火候具体还欠在什么地方。
想到这夏翩跹心中甚是不舍,嘴上勉强道:“我看着鸭掌儿也差不多了,今晚上开始炖鸭脖子吧。”
蓝兰一听,兴奋地拍手叫好:“我这就收拾鸭脖子去,姐姐晚上就瞧好吧!”
撇下蓝兰,夏翩跹觉得百无聊赖,便独自下了揽月峰。
这阵子跟着蓝兰那山大王整日厮混,逃跑的法子没想出来,倒是把偌大个观云宫转的熟门熟路。
她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中转悠到了少阳峰,这里是观云宫给年少弟子起居习武的地界,蓝兰也住在这里。
顺着回廊向前走去,经过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拱门,每一个拱门里,都是或大或小的庭院,窗门上都贴着对联喜字,正是观云宫弟子平日生活起居之处。
走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具体哪个小院是蓝兰的,到了这条回廊的尽头,眼前是一片大大的广场,地面用方砖铺成,一眼望去平整洁净。
广场上,几十个年少弟子由成年弟子带着,分成四拨站在东西南北各处,都是十三四岁的孩子,有男有女,个个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血气方刚,身穿劲装,看上去颇有英气。
站在这里,夏翩跹触景生情,不禁回想起那些匆匆而过的年少时光。
七岁那年从那富贵老爷家逃出来,一晃十三年过去了,当初若非走投无路入了闻香教,如今自己怕是也已经相夫教子了。
找了个僻静处坐下,遥望远方,但见天边积云片片,厚如棉絮。夏翩跹一时间心境恍然,“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断断续续的夏翩跹正吟着,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接道:“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关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出自唐代刘希夷的白头吟。”
闻声回头,站在的眼前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头上挽起两个发揪,看上去青春可人。
小姑娘也不认生,走上前道:“这位师姐好生貌美,莲儿以前可不曾见过。”
夏翩跹一声冷笑,“黄毛丫头知道什么,平白扫了小姑奶奶的雅兴,一边练你的功去!”
那叫莲儿的小姑娘被她一说,也不见恼怒,反倒微微一笑,道:“孔夫子说唯貌美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看来果然不假....”
夏翩跹整日呆着揽月峰,除去蓝兰外便是那打扫屋子的哑巴下人,她嫌弃蓝兰呆笨,抛去骗吃骗喝外便懒得与其多说一句话,眼前这小姑娘人小鬼大,一见之下真是打心眼里喜欢。
“孔老二是这么说的吗?”夏翩跹笑着瞪眼。
“听师姐话里的意思,师姐是搞老庄的?”莲儿翻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坏笑道。
夏翩跹心思何等机敏,脑筋微微一转便听出这小姑娘话里有话:“高老庄?小姑奶奶是白骨洞的!”
站在她身边的莲儿小姑娘见把戏被识破,笑吟吟赞道:“这位师姐不关人长得美,心思也真灵活,秦师兄这话除去大师兄姜午阳,还没人听辩的出来呢!”
夏翩跹心中暗笑,嘴上问:“你的秦师兄是那个?”
小姑娘面上一红,却也不见害羞,她伸手指向广场西面:“他们今天在练封喉一剑。”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夏翩跹忍着笑意伸长脖子细看。
只见那边方阵中一个手持木剑,略显单薄眉却清目秀的少年正在专心练剑,一削一刺间略带少年英才的意思。
揣摩着少年人懵懂的心思,夏翩跹心里好笑,嘴上不吐不快:“姐姐来问你,是你这秦师兄厉害还是姜午阳,姜大师兄厉害?”
被夏翩跹一说,小姑娘面红耳赤道:“大师兄一代少侠自是强过百倍,可秦师兄练功可苦一丝不苟,假以时日也必定功成名就......”
“哈哈哈哈.....”
夏翩跹听有趣,忍不住站起身来拍手狂笑,她这一笑引得广场上练功的年少弟子纷纷侧目。
真不知这是哪个院里的师姐笑的这般飞扬跋扈,简直就是粗俗至极。
“功成名就...你怎么....你怎么不说你的秦师兄威震武林....将来还要一统江湖啊?!!哈哈哈....”
这当口,夏翩跹忽闻身后一声历喝:“夏莲!我让你们自己练习‘踏雪寻梅’?不去用功,你们两个反倒在这偷懒,这又是谁?给我转过来!”
“我已经练好....”
夏莲话说到一半,只见这位方才还捧腹大笑的漂亮师姐在转身之前面上突然一冷,阴狠毒辣的神情摆在脸上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看的她不禁心里猛打了个寒颤。
夏翩跹见来人面熟,可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瞥眼一扫,只见这人吊着一只胳膊,腋下有伤。
“我当时是谁,原来是你!你叫什么!”
夏莲看的糊涂,这位师姐好生大胆,怎么敢说连王俊杰王师兄都不认得,而且竟然还对他这般无礼!
王俊杰一眯眼看清了对面的女子,顿时没了之前的劲头:“你...你是夏..你怎么到少阳峰来了?”
“管得着吗?小姑奶奶问你叫什么呢!”夏翩跹显然没有跟他废话的耐心。
不愿在小弟子面前失了脸面,可又不敢不答,只听他小声道:“王俊杰....”
夏翩跹逼上一步:“大点声!”
“王俊杰!我叫王俊杰!”
看着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样子,夏翩跹笑:“你刚才说什么?”
“我叫王俊杰!”
忍住想抽他一巴掌的冲动,夏翩跹冷道:“听不懂话吗!之前那句,让她练什么....马踏飞燕?”
夏莲接道:“是踏雪寻梅...”
夏翩跹:“啊寻梅寻梅...练给他看看!”
夏莲倒也听话,只见她解下腰间木剑,脚下连踏三步一跃而起,手上木剑一拖一带,自半空中在周身挽出一个剑花后,身形翩然下落,生涩中也算颇有清华之气。
夏翩跹冲着王俊杰道:“怎么样?好是不好?”
王俊杰窘迫的点点头:“挺好!”
夏翩跹:“还有别的没?”
王俊杰:“没了...”
夏翩跹惊讶:“你一天就教这么点东西?”
王俊杰:“贪多嚼不烂....”
夏翩跹:“你观云宫就这般误人子弟,人家孩子要等多少年才能功成名就、一统江湖啊!滚滚滚!少在这碍眼!”
王俊杰:“你!你不要欺人太甚,说起来这里毕竟是观云宫吧..”
伸手夺过夏莲手中的木剑,夏翩跹道:“不服气?用不用小姑奶奶来给你使使这马踏飞燕啊?”
王俊杰小心地看看了四周,发现并没有几个弟子看着这边。
这简直就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懒得和你理论!”王俊杰撇下一句话,疾步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目送着夹着尾巴的王俊杰快速消失在眼前,夏莲不解地问道,“这位姐姐,你是什么人啊?”
夏翩跹一笑,报了自己的名号。
夏莲面上突地生出了一层细汗,不由得退了一步,闻香七杀!
她年纪太小不知道嘴上要有个把门:“你...你就是那邪教妖女...”
没想到她竟然听说过自己,夏翩跹冷笑:“这回知道怕了?”
不知该如何作答,夏莲想走,却不敢动步。
夏翩跹的笑意中带着自嘲带着失落,就在方才她还亲热的叫自己师姐来着;自己刚刚还帮她出了头.....
邪教妖女!
四个字一遍遍反复的在心里翻腾。
既然世人都觉得你应该作恶,那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去欺负他们?
劈手折了手中的木剑,夏翩跹声音一冷:“滚吧!”
夏莲一愣。
“再不滚,小姑奶奶就掏了你心!”
接着,小姑娘如蒙大赦,捡起地上的两截断剑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