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三面环海,虽名为岛屿,其实不然。
这里不似观云宫,进岛出岛都只是一条路径,想跑都没有后路。
丹崖顶上,太阳西斜,当煦日的金辉映着众人,几百人都要微微眯眼才能将下方山路看清时,有一阵琵琶之音雄伟激昂的传来。
方子天不愧是方子天,那一日,在蓬莱岛沦为乱死岗之前,方子天用谁都想像不到的出场方式,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死而无憾。
过百婢姬走在前排,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那《十面埋伏》果然是琵琶武曲中的顶峰之作,感节奏急促,听曲音多变,激动人心的旋律中是无尽的撕杀、拼搏,惊天动地、震人心弦。
轻拢慢捻抹复挑,嘈嘈切切错杂弹之中,真有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山下,随着乐音而来的还有数以千计的黑袍锦衣卫,他们在薄薄的金辉中萧萧行来,若乌云压城,阴兵过境!
山路并没多长,蓬莱岛这边众人才回过神来,就见眼前的锦衣卫自两边分开。
其中走出的,是八个**上身的宽肩大汉,而扛在八个大汉肩膀上的是一张硕大的床榻!
上面半坐半卧着的,是一个碧眼金发,浑身**的美貌夷女,一个男子躺在她膝上。他低着头,一手着捏弄着夷女细嫩的脚踝,一手把玩着一颗墨绿色的药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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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丸进嘴,一瞬后方子天眉梢飞扬,唇畔含笑,目光从对面下方一众人脸上扫过,真让所有蓬莱岛的人都心下深寒,觉得他的眼睛看的就是自己。那不温不火的眼光中,带着的是视天下人如蝼蚁的轻蔑。
姜子洲分人群而出,后面几个供奉高手抬着禹王刀赶了几步,随着姜子洲上前跪在床榻之下,向方子天磕头请罪。
“小的不知尊驾亲来,山路颠簸,有失远迎,还望尊驾海涵,怒罪则个....”姜子洲本还要再加上几句什么小的已经说服了整个蓬莱岛反贼、特此献上禹王刀一类的奉承话,可心里还没想好措词。就被田添翼上前一脚踢翻,大刀开颅。
方子天被艾玛扶起身子,看着抬到面前地上的禹王刀,他嘿嘿冷笑。
“上天就像一个骗钱的婊子,总是在人面前炫耀那些你永远不能得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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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将功成万骨枯。可大多数人做不成那一将,就只能是良鸟择木而栖。
路怎么走都是自己挑的。选择了一方。就必定错过了另一方,然而生与死、兴与亡大多都在那一念之间,邱莫言这次的下场可谓惨烈至极,那日五花大绑之下方子天亲手喂她吞了一千根针。
投错阵营的后果竟然是肠穿肚烂.....
天启四年末,自方子天屠戮蓬莱岛后,厂卫特务至此算是尽数剿灭了江湖上一切反动势力。
朝野之中。魏忠贤平步青云,拉开了中国历史上最昏暗的、宦官专权的序幕。
他排除异己,欲专断国政,致使一大批不满其权威的官员士子惨死狱中;纵一大批阿附与他的无耻之徒狐假虎威。
一时之间厂卫之毒流满天下。贪赃枉法,乱施淫威,各地官吏更纷纷为魏忠贤设立生祠,耗费民财数千万,暴政之下百姓凄苦、民不聊生。以致民间只知有忠贤,而不知有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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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翩跹自打回到督监府之后,就一直处于伴着发烧的昏迷不醒之中。
蓝兰里里外外连忙乎了三两日,请来的大夫都说伤得太重,又耽误了医治时间。药效已到极致,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叶声闻听到消息之后,满督监府找方子天,奈何方子天不在府里,根本寻不见人影。
姜午阳来过几次,每次刚到门口,就听到了屋内传出了叶声闻对着夏翩跹自言自语的声音。
隔着纱帘望去,躺在榻上的女子玉颜冰肌,守在床头的男子眉清目朗。
孤立院中的姜午阳失望之色尽显,纱帘内的世界只属于人家两个人的,而自己能做的,只是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去。
也许是叶声闻话语中有着述不尽的挽留之意,也许是夏翩跹自身的求生意志太过顽强,几日后她的病情渐渐缓和,烧也退了下来。
当夏翩跹睁开眼的刹那,她隐约觉得有一人在床头打盹,而恍惚中这人身后仿佛还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黑影。
夏翩跹只觉身心剧痛,紧蹙着的眉头咳嗽了一声出来。
叶声闻一个激灵,见夏翩跹终于把眼睛睁开了忙道:“别动别动,哪里不舒服?”
笑着摇摇头,夏翩跹问:“左丘辰死了?”
“死了死了!”
“死了,怎么咱俩还在这里?”
“去根药都进你肚子里了,别急,伤好了咱就走。”
夏翩跹咳了两声,回神自探脉息,毒确实没了,可一瞬后她身子轻轻颤了下,呆呆地凝视着叶声闻。
她目光中满是无法掩饰的慌张,使得叶声闻不太敢看她。
夏翩跹一直静静等待。
很久后,他艰难的开口:“武功费了可以再练.....”
疑问得到了肯定,心里空落落,脑中白茫茫。
脉息中探不到丝毫内力,一度锋芒淬厉的闻香七杀,竟然成了不谙武功的普通人,那一身曾帮她无数次险象环生的武功,竟消失得半点不剩。
她面上呆了一瞬,转而微笑,从被窝里伸出手握在叶声闻的手上。
“都是些唠什子的东西,没了更好,只是以后你可要护着我.....”
叶声闻听了后重重点头,她的笑颜映在眼里,似初春时节里那第一道吹开河流冰冻的东风,令他心里温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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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翩跹的伤势太重,短时间内不能下地走动,整日躺在床上,为了起到镇痛的效果,大夫还在药方子里添加了不少安神的药,这样一来她每日都是里昏昏沉沉,精神恍惚,一日里只有两三个时辰是清醒的。
幸而转醒时叶声闻大部分时间总是守在身边,要什么,想吃什么也都是由蓝兰亲自送进屋子里来。
她受了左丘辰含怒一掌,筋脉尽损,身法全废,烧退之后更还留下了咳嗽的毛病。
衣食起居全由蓝兰小心照顾着,从贴身小衣到过冬棉袄,从饭菜咸淡到盛汤多少,蓝兰真是事无巨细,唯恐夏翩跹有一个不舒服,可这一个月下来蓝兰渐渐发现,当叶声闻在的时候,夏翩跹有唧唧喳喳会嘻嘻哈哈,可当叶声闻一走,她就一句话都不肯说,什么表情都没有。
一日午后,药力渐退。夏翩跹半睡半醒之间,睁开眼时,看到了一抹淡淡的影子投在窗纱上。
恍惚猜到了那人是谁,从此之后的每个中午,夏翩跹躺在榻上,虽然刚吃过药,本该最想睡的时候,却总是逼着自己清醒一会。
那个身影的主人都挑选她吃过药后困倦的时分来看她,却只是隔着纱窗,静静地站在院中,从未踏进屋内。
这一站就又是一个多月,时间时短时长。每次都是悄无声息地走,正如他悄无声息的来。
当夏翩跹勉强能下地时,已经是冬天了。
这一次她伤好得很慢,足足在榻上躺了三个月,早已躺到全身上下外加整副骨架都痒痒,每天蓝兰都要关上门窗从里到外给她抓挠上一遍。
好不容易等到大夫放话,说可以下地的时候,夏翩跹立即要出去走走。
这天夜里,蓝兰伺候着她姐姐吃过药后,搀扶着夏翩跹出了屋门,让她扶着墙根缓缓而行。
由于太久没有下地,夏翩跹在院子里走了不到一圈,汗就出了一身。她着实讨厌自己如今这幅软塌塌的身子骨。
掌力伤到了心肺,此时一累,不但用不上力,她反倒剧烈地咳嗽起来。
蓝兰赶忙将夏翩跹靠在墙边,一手扶着她,一手轻抚后背替她顺着气。
“姐姐,要不蓝兰扶你回屋吧。”
夏翩跹就势坐在了地上,蓝兰不依,夏翩跹拿眼瞅她,不动弹。
蓝兰心里知道拗不过她,干脆就扑落扑落灰坐在了夏翩跹旁边。
“你午阳哥日日都来?”
夏翩跹不等蓝兰回话,没头没脑的又说了一句:“让他带着你走吧,那姓方的根本就是个狗骗子,我们这些人实在不值得你们好人喜欢。”
紧抿唇角,蓝兰双手抱着膝盖,只觉心中酸痛,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夏翩跹没心思管她,自顾自的冷笑,三个月了叶声闻每一次来,她都能见到他身后跟着那不干净的东西,她心里明白,见鬼是一种身体虚弱,真火不旺的表现,就如当年叶声闻险些被陈曲儿扒皮的那一夜,整个院子里除了心惊神慌的自己外,别人都看不见那东西。
照此看来,方子天他说按着白莲宝鉴上的法子帮叶声闻驱过魔,原来根本就是个他随口扯出的幌子。
现下左丘辰已死,自己身法武功又费了,苦思了三个月,连睡着发梦的时候都在想,却奈何已经再找不出任何一个能再跟方子天做交易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