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夏花,秋去冬来....
十月中旬的时候,叶声闻被方子天陆续停了药。
他本满心欢喜,以为药到病除了,可转日不再服食那些墨绿色的药丸子后,他才发现那东西原来只是治标不治本。
停药当晚,天刚擦黑他就突然有种想抓个活人掏心来吃的**,以往发作时就算情形再严重却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嗜血的感觉,他心里很害怕,突然意识到在这一次要是运气不好的话,很有可能自己的神识意志便会就此消亡。
那时他很想去见夏翩跹,告诉她花什么时间开是有季节的,但人什么时候死却是不能控制,只是那时候他自嘲的笑笑却没有动步,因他更怕到了她近前时自己已经不是人了,长久以来,他都很忌讳让她见到自己的这一面,而现在看来过不了多久他将永远的停留在这一面。
他把头冲里,整个人缩在墙角,浑身上下黑气蒸腾。
眼看着双臂之上生满了铮铮发亮的片状黑鳞,叶声闻听见自己噪子眼里能发出的声音,已经不再是人语,声声低吼中骨骼间吡啪作响,身躯胀大,不到片刻之间竞是将上身衣衫尽数撑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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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势大力沉的禹王刀在脑瓜顶重重的拍到了第三下时,叶声闻才觉得自己回来了。
刀,似是在深深嚎叫......一望便知,是一口绝世宝刀!
神刀禹王,三尺四寸,锋刃无瑕。
杀过人的刀,往往带着一股不祥的煞气。
烛光掩映之下,禹王握在新主人的手中恍若夜鬼。杀气冲天,欲夺人魂魄......
晃晃浑浆浆的头,完全清醒过来时,叶声闻发觉正处在一方暗室之中,并且被墙上伸出的粗大锁链将自己五花大绑。
“我又吃人了?”
方子天拄着刀,冷笑不答。
看着那些缠在身上的好多条粗大锁链,叶声闻反倒觉得安全,可就是绑的久了浑身哪都不舒服:“尊驾,我还当你是扁鹊再生,可现在看来你这医术可称不上是悬壶济世。我这一停药不单是还没好反倒更甚啊!”
看着这死到临头的倒霉蛋,半只脚都迈进棺材了却还能有这份乐观,方子天不由得好笑:“以前吃药的法子不灵,这两天你先忍忍,我马上给你换个法子来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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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督监府地下暗室。
日前叶声闻夜里大闹督监府,杀人掏心已经不再是秘密。
此刻自方子天以下。田添翼、周朝贤等人都站在暗室之中。旁边是姜午阳和蓝兰,最僻静的角落里,一身红衣的夏翩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只是现在,场中却连姜午阳都没有心思去注意那个孤独的身影,所有人都集中精神,一声不响的望着站在叶声闻旁边的朱乘九身上。
朱乘九掐算着手指。在叶声闻面前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如今的境遇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看着面前不人不鬼的怪物,不由得又想起了几日前刚到督监府的情景。
接风洗尘。摆宴小酌,他和方子天相对而坐,交待着义父魏忠贤安排的事情。
朱乘九说了一堆话,最后将一小巧盒子放于桌上,小心的推到中央,赔笑道:“尊驾,督公的意思就是这样,现下东林乱党在朝中折腾的厉害,把五枚雷符放在尊驾这边督公最是安心。”
对面方子天本是神在宴外,可当时看到那装雷符的盒子,他突地做敛眉沉思状。
那时朱乘九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却是静静的等着方子天发话。
“天算你说龙在五行当中属的什么?”
朱乘九从未试图在方子天面前说谎,想也不想的回道:“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云生从龙,云从水起,顾龙即为水。”
方子天看着他阴笑:“小九哥要是近日不急着回去的话,就留下陪我唱出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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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在墙上的叶声闻嗷嗷乱叫,浑身黑甲、绿眼尖牙,五官扭曲之下面目狰狞到根本就看不出一丝人样。
眼中那似烛火一般的绿光,就像是不断地在榨取着他仅存的生命。
夏翩跹不由自主的去扶墙壁,望着烛光映射下那心尖尖上的人此刻的样子,早已见怪不怪的她,身子也竟然开始微微颤抖。
得知叶声闻又一次发作后她几日里昼夜难眠,只是经过昨晚一夜的休息,夏翩跹的气色似乎并没有比昨天好多少,到了此刻反似有更加衰败的趋势。
方子天昨日来找她时,将白莲宝鉴往夏翩跹怀里一塞,张口就是一句:“你自己翻吧,从头到尾这书上没有半个字是写怎么卸甲的。”
夏翩跹当时心里一慌,抓起那黄皮旧书胡乱翻看,匆匆忙忙间只觉得胸中憋闷,连一口气喘的都甚是费力。
到了最后她却越翻越乱,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在脑海中乱成了一锅粥,咕嘟咕嘟直响。将书向地上用力一摔,心中仍然不愿承认叶声闻已经无法可医的事实。
“你骗我!定是被你扯下去了,你骗我!”
话出口后,又突然意识到如今的自己已是再没有去跟方子天吼的本钱,忍不住向上踏了一步,她收起怒容道:“咱们不是说好的吗,事成了我一定嫁.....我夏翩跹虽然出身邪教,但这些年来洁身自护,即便是与他叶声闻相好也未曾越礼,如今还是..还是处子之身,定不会辱没了尊驾的名声!嫁过来之后...我自然也好生服侍于你....”
那时她刚将一番话说完,就忙着挽起袖口,给方子天看那点在她一节白藕般手臂上的朱砂痣,脸上没红没羞,却是多了一分凛然。
那一份凛然让方子天早已铁石的心也随之抽动,恍然间使他又想起了陈曲儿临死前的那份坚毅,只是当时他的情绪一闪即没,转眼就恢复了一向沉稳之极的样子。
“办法还是有....只是不知你是否记得蓬莱阁天后宫密室里,那凤凰卵上刻的五行淹心咒。”
夏翩跹一愣,没明白方子天的意思。
方子天继续道:“凤属火,龙属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朱乘九说或许用禹王刀震邪配土雷符施咒,便可埋死这条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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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之中,除了墙上人钻心刺耳的嚎叫外,就只有几人渐渐粗重的喘息声音。
见朱乘九停了手上的掐算回过头来,身后的人都一阵动容。
方子天拄着禹王刀,问道:“行不行?”
朱乘九点点头,回道:“没什么不妥之处,如果夏姑娘的咒文没差错,那一切按计划办就成。”
朱乘九走过来,对着场中众人正色道:“各位,土雷符引导的五行淹心咒乃道法方术,禹王刀又杀气过重,所以此间这场法事主要是靠方大人主持,我等辅助便可,然而这驱鬼伏魔在场生人不宜太多,接下来被朱某人点到命的都听好了,生肖属虎、属兔、或八字中带有丁卯、戊寅者站前一步。”
说来也怪屋内其余六人中唯有夏翩跹自己一个站了出来。
朱乘九对着有些惊异的夏翩跹笑笑,表示不会有什么大碍,然后道:“姑娘可是属兔?五行丁卯炉中火?”
夏翩跹点点头。
“作法时姑娘还是回避的好。”
夏翩跹不依:“我不走!我要在这,火不是能生土吗?”
朱乘九看了一眼方子天,话里带着毋庸置疑的权威:“炉中火又不是天上火、霹雳火,如何敌的过神龙行雨,更可况兔见龙王泪交流,生肖相克,姑娘留不得.....”
没等他说完,方子天插口问蓝兰:“你丫头属什么的?”
蓝兰道:“属小蛇的...”
方子天摆摆手:“你也跟你姐姐出去,天龙冲地兔,蛇鼠一窝龙蛇争霸,再说你们女子属阴,采阴补阳阴气逼人,武功道行都没了还跟着添什么乱。”
蓝兰见方子天嘀嘀咕咕中一脸的不耐烦,生怕夏翩跹再顶他一句,两人就此便会吵打起来,连忙上前一步,拉着夏翩跹出了暗室。
夏翩跹本欲留下,可见天算朱乘九说的煞有其事,也不免心里没底,生怕耽误了法事,看了一眼叶声闻就被蓝兰强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