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言少叙,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乙巳日,吴王的病情日见好转,到了壬申日,吴王身体大愈。
对于勾践君臣来说,这自然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此时已是初夏,万物疯长,百兽茁壮。在巍峨的吴宫里,不管上至王后,下到宫女侍从,脸上一改往日的沉郁之色,个个神情怡然,各自忙着自己的差使。
这一日,吴王病体大愈,想着自己卧床数月以来,简直是大难不死,受了不少的折磨。如今按着勾践预言的日子,居然沉疴已除,苦尽甘来,吴王自是龙心大悦。
想着勾践尝粪之情,又是自己大愈之期,吴王心情大好,一早就给宫监首领易旺下令,自己要在文台殿大宴群臣,当然,贵客就是越王勾践。
百官闻召纷纷来到文台赴宴,以为吴王病愈,心头高兴,所以大宴群臣是很自然的事情。当百官坐定,见吴王北面之位的贵宾席虚位以待,却不知贵客是何人。大家正纳闷间,却见殿外上来两人,都一身囚服。群臣仔细一看,认得是越王勾践和他的谋臣范蠡。
大家也不知吴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议论纷纷起来:
“这勾践乃是吾国之囚,为何今日到此?”
“听说大王要赦免他们,这是最新的消息!”
“听说大王病愈,勾践君臣是立了功的。”
“他们穿着囚服赴宴,真是用尽心机!那就是在提醒大王。他们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他们要干什么!”
“其心可诛!”这似乎是相国伍员的声音。
......
吴王一见勾践君臣如此装扮上殿,大惊。急忙离席而起,召易旺过来道:“越王勾践至此,岂能着囚服赴宴?你立即着人为越王君臣沐浴更衣!”
勾践闻之,在庭上跪拜叩首道:“勾践身为大王之臣,亦为大王之囚,今日大王相召赴宴,已是受宠若惊。岂敢有非分之望?”
吴王注目众臣,叹道:“寡人知勾践是宅心仁厚之人,能侍寡人如此者。唯勾践一人而已。”
群臣莫不面面相觑,不知二人所对是何道理。
半晌,勾践君臣换上了崭新的衣冠,宽袍大袖。峨冠博带。尤其是越王。更是穿上了一袭绛红色的长袍,显得仪态端庄,虽然谨慎收敛,还是有一种隐隐的威严之气。二人更衣之后复至文台之上,再次拜谢吴王厚待之恩。
吴王道:“勾践乃是仁德之人,寡人岂敢久加凌辱?再说寡人此次生病过后,无事时也想通了一些道理。祸福相依,逆天者降祸。顺天者得福。”
吴王的怜悯之心、妇人之仁,对于吴国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个好事情。
吴王又对众臣道:“寡人欲赦免勾践,释其囚役,免其罪,返其国。今日这北面之座,就是留给勾践的,众卿需以客礼相待。”
然后吴王以礼揖让勾践归座,范蠡自在下首相陪。
相国伍员见此,心里十分不忿,不肯入座。众臣见此,无不心里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伍员不声不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拂袖而去。
吴王大怒,正欲起身问罪。这时伯嚭上前,奏道:“大王不必生怒,臣听说‘同声相合,同气相求’。大王以仁者之心,赦仁者之过,乃是天下美谈。今日之宴,怀仁者之心的就留下,不仁者自去可也!”
百官见相国已去,吴王震怒,太宰又来了一个关于仁者的定性,只得唯唯落座。
伯嚭见众臣没什么反应,又道:“相国刚勇之人,他不愿居仁者之席,岂不自愧?相国一生怀仇不悯,敢鞭楚王之棺就可见一斑。怀仇不怀德,乃大勇之人,却非大贤也!”
吴王听罢伯嚭之言,转怒为喜,道:“太宰之言甚为有理。相国老矣,不通机变,去则去矣!”
吴王吩咐奏乐演舞。
于是文台之上,轻启歌舞,舞姬徐徐而出,君臣自是大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勾践率范蠡起席为吴王作贺。勾践敬酒道:“大王痊愈,乃天下苍生之福,今日臣勾践敬酒一爵,为大王贺!”
范蠡祝辞道:“皇王在上,恩播阳春,其仁莫比,其德日新;于德休哉,传德无极,延寿万寿,长保吴国;四海承平,诸侯宾服,觞酒既升,永受万福!”
吴王大悦,一饮而尽,传谕道:“三日之内,寡人当送尔等君臣返国!”复令王孙雄宴罢后送勾践君臣到驿馆歇息,三日之后,准备返国。
话说伍员见吴王忘仇待敌,心中愤愤难平。一气之下,拂袖而去。自回相府之后,想着勾践这个心腹大患今日居然将鱼游潜渊,心内大急。
伍员招来越朋,计议道:“大王病愈之后,一改往日的决定,居然赦免勾践返国,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你立即派人到宫中打听,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越朋黯然道:“大王生病以来,相国四到四方巡查,对大王之疾很少过问。小将可听说勾践君臣曾在太宰的带领下,入宫探视过大王。肯定就是这次入宫,改变了大王诛杀越国君臣的主意。”
“哦?勾践曾经入宫探视过大王?”伍员沉吟道:
“你赶快派人打听,看勾践入宫干了些什么!”
至晚,越朋归府,告知于伍员道:“小将探查明白,原来勾践入宫,探视大王之疾,为大王尝粪辨病,使大王感动不已。所以大王许诺允其返国。”
伍员听罢,长叹一声道:“言甘则心苦,忍辱能负重。勾践大打悲情牌,又有这个不辨黑白的伯嚭相助,所以才能蛊惑大王。惜哉!我大吴的国运从此难测也!”
越朋也不知如何是好,问道:“如此已成定局,我们又能怎样?今日在文台之上,大王已经在众臣之前宣布了赦免勾践的诏命。常言道‘君无戏言’,小将以为,这次大王是不会改变决定的。”
“难道就看着他们胡闹不成?先王在时,也多听我伍员之言。明日上朝,老夫要据理力争,坚决阻止大王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
“小将以为,相国还是算了罢。这次与以往不同,大王一定不会在百官面前食言的,如果那样,大王的权威何在?相国这不是给大王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吗?”
“老夫才不管这么多!大王忘仇待敌,不问杀父之仇,不顾吴国的国运前途,就凭勾践的一番甜言蜜语,就置国家的命运于不顾,这简直就是妇人之仁!妇人之仁,你懂吗!”
越朋道:“今日文台之上,大王宣布赦免勾践的诏命后,众臣都不敢提出异议,只有相国公然反对。凭相国一人之力是难以扭转这个局面的,小将以为,还不如来一个曲线救国。”
“怎么个曲线救国法?你的意思是在他们返国的时候,派刺客截杀他们?”
“小将正是这个意思,只要除掉勾践,越国无主,自然就会群龙无首。”
伍员摇头道:“你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就算勾践死了,越国可以重新扶立一位君主。老夫的本意是吴王杀掉越国君臣,灭掉越国,而后我们就可以徐图中原。大王已经决定赦免勾践之罪,这是一个国家的战略方向问题,不是杀掉勾践就可以解决的。
大王赦免越王,允其返国,这是为自己留下了一个后患,这是十分危险的决定,也打破了老夫灭越图楚,联齐抗晋,然后图霸中原的大计方针。”
“那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还有什么办法?老夫只有明日上朝,据理力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