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胡烨说他是为了给刘三吾求情,才被关进大牢的,胡烨不相信,刘三吾也不相信。
虽然胡烨说谎一点也不脸红,但是刘三吾就是不相信,听见胡烨说的话之后,只是冷哼一声,而后不再言语。
胡烨一点也没有因为谎言被拆穿而苦恼,反正现在已经是身陷牢狱,还能有更糟的么?现在是珍惜活着的每一分钟啊,说不定什么时候朱元璋就下令将自己给投进丹炉里当药引子,或者干脆把自己拿去当药引子呢?
“先生,我相信你,你真的没有贪污。”
于是胡烨很认真的对着刘三吾说道。
或许皇家大牢比之普通大牢有一点好处,就是晚上的时候能看见月亮,这让牢房里面的空气通透了一点,也能让关在里面的人借月抒情。
比如说这个刘三吾,他就是个借月抒情的高手。
“我本将心对明月,奈何明月照渠沟。”刘三吾如是说。
胡烨就搞不懂了,你这句话跟咱说的话有必然的联系?咱这是相信你,你怎么就照渠沟了?
“好诗!好诗!”
现在也没有别的娱乐手段了,胡烨只好拍起了刘三吾的马屁。
刘三吾白了一眼胡烨,先前这货拍朱元璋的马屁,现在又拍起了自己的马屁,天生就是一个马屁精。
见刘三吾没有反应,胡烨顿时感到无聊了,这牢房里就两个人,一个不说话,另一个还不得被闷死啊。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转朱阁,低……”
你能看月作诗。咱也能对月唱歌,而且咱这个更有水平,这三月底的月亮是一轮残月,这明月几时有,不正是应景么?
词是好词,歌是好歌,怎奈唱的人水平有限。
如果是一个歌伶来唱,说不定刘三吾还会欣赏,但是从胡烨的嘴里蹦出来,刘三吾就觉得那是噪音。
“好了好了。你别唱了,你再唱,月亮都要被你给唱下去了。”刘三吾受不了了,大声的打断了胡烨的歌声。
这就对了嘛,现在牢房里就咱两个人,好好说说话不是很好么。
“额,小子看见月亮,略有所悟,这才即兴起歌。还请先生勿怪。”胡烨很谦虚的说道。
“说说吧,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刘三吾扔过一把干草过来,让胡烨放在屁股下面,要是这么坐在地上。第二天就要腰酸背痛。
“其实也没什么,一不小心得罪了皇上呗。”胡烨一屁股坐在干草上,然后直接躺了下来,透过牢房的窗子。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你这么会拍马屁,原来也有拍在马大腿的时候。”
刘三吾嘿嘿一笑,将袖子上的干草扔掉。即便是在牢房里。他也要做出一副儒生的模样。
胡烨不认为这是儒生的模样,倒像是某个有洁癖的人。
“拍马屁也要有原则,该拍的时候拍,不该拍的时候,就不能拍,这个想必先生比我懂。”胡烨小声的说道。
“老夫从来不拍马屁,所以对于你那一套,老夫不懂。”刘三吾很不给面子,直接反驳道。
“我看不是先生不懂,而是先生不想坏了自己的规矩。而我也是一样,马屁该拍的时候还得拍,但是触犯到自己的规矩的时候,该拍的马屁就一定不能拍。”
对于胡烨将他跟自己比较,刘三吾是嗤之以鼻的。
“谁跟你是一样的,不要自作多情。”刘三吾冷冷的说道。
“先生难道不知道,皇上这次是要用你们几个的鲜血,来平息北方士子的怒火?为何还要火上浇油,打死不承认?”胡烨突然坐起来,好奇的看着刘三吾。
“就像你说的,自己有自己的规矩,当触犯到这个规矩的时候,任何代价都可以付出。”刘三吾小声的回答。
“看吧,先生最后还是承认了,我们是一样的。”
胡烨嘿嘿一笑,一个回合下来,刘三吾还是被自己给忽悠了。
刘三吾冷哼一声,没想到还是中了胡烨的文字陷阱。
“难怪你这么会拍马屁。”刘三吾气得吹胡子瞪眼,然后眼神一挑,突然问道,“那尹昌隆的新名单,是不是有你在搞鬼?”
胡烨的笑容停止了,他不知道刘三吾怎么会这么想,但是无论是已经发生过的历史,还是被自己改写过的历史,尹昌隆都会写上北方士子的名字。
于是胡烨回答道,“如果先生认为是我在捣鬼,那就是我在捣鬼,因为不管我否不否认,先生都是这么认为的,我反驳又有什么用呢?”
“好一个牙尖嘴利,不知道是哪个先生教出来的。”刘三吾被胡烨的态度气得不轻,冷冷的说道。
“我老师叫无名。”胡烨很认真的说道。
“你这小子有些意思,被皇上关了进来,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大声喊冤,而是找我说话,看来你那个老师很特别啊。”刘三吾突然说道。
“喊冤有什么用,当年胡家冤么?但是有用么?前些年的蓝家冤么?但是有用么?”胡烨喃喃的说着。
在胡烨看来,朱元璋考虑的不是冤不冤,而是一件事情对他有没有好处,能不能让他感觉到爽。
当年胡惟庸位高权重,威胁到他皇位的安全了,于是随便一个罪名,于是乎胡惟庸挂了,连带着所谓的同党,前前后后三万余人,一起成了牺牲品。
几年前的蓝玉,手握重兵,对于朱元璋是个威胁。于是乎,有人举报大将军蓝玉意图谋反,拿出了所谓的证据,好像是一副谁都不认识的指令,估计都还没有青天书院那只猴子画的好看,结果蓝玉挂了,连带着同党,前前后后两万多,也一起死翘翘了。
今天自己让朱元璋不爽了,于是朱元璋为了让他自己爽,就把自己给关了进了,所以他真的不需要冤不冤。
想到这里,胡烨突然意识到,历史上朱元璋给刘三吾治罪,不是因为贪赃枉法,而是因为当初给蓝玉上书求情了,被指定为蓝玉同党,最终才发配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来了,所以刘三吾的罪名就变了?
“哎,没想到你小子年纪轻轻的,就已经看的这么透彻了。”刘三吾叹息一声。
他一大把年纪了,对于朝堂上的事情,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发生任何事情,他都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不然也不可能作为一个前朝老人,在朱元璋的屠刀之下,幸存到现在。
“先生过奖了,小子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胡烨谦虚的说道。
“老夫既然是南北士子缓和的牺牲品,也就没有出去的打算了,就打算在这牢里孤独终生了。庆幸的是,之前听到了你提出的那个方案,确实不错。”刘三吾抬头看了看残月,然后感叹道,“老夫一大把年纪了,活也活够了,死在这里也没什么。”
然后再看了看胡烨,随后说道,“你不一样,你还年轻,我看得出来,你脑子里面有很多东西,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出那么精妙的办法。所以拍拍马屁吧,进了朝堂,有的原则就得要改改,不然最后跟我一个下场。”
胡烨觉得这是刘三吾在对自己说教,能让一个两朝元老跟自己谈心,自己这番也没算白忙活。
“我看得出来,皇上似乎对你很特别,将你关进来也是一时气恼。到时候把你的原则放一放,等出去了再说。”刘三吾说完之后,就不再言语,而是闭上了眼睛,躺在了干草上。
胡烨看了看刘三吾,觉得这个老头子说得很有道理,有原则没错,但是有的时候,原则也要给事实让路。
之前自己什么都没有,来到大明朝就是光棍一个,跟朱棣顶嘴就顶嘴呗,大不了被剁成肉酱,说不定还能被剁回二十一世纪呢。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不仅在南京和北平都有无名府,还有一个刚刚成立的青天书院,还有一个没有完成的综合社区。
更重要的是,在北平还有一个苦苦等候自己的人。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今晚的举动,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要真是被朱元璋给砍了头,不知映雪得有多伤心。
“哎,真是,这才来了大明朝一年,就已经多了这么多的牵绊。”胡烨喃喃自语,然后也倒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睡一觉才是正经。
此时的张宇初,已经来到了衍圣公的府邸。
孔讷已经很老了,加上晚上天凉,早早的就已经睡下了。
如果不是看张宇初的样子很匆忙,阿福是不会去叫孔讷的。
“张天师,什么事请,为什么非得要三更半夜的来我府上。”
孔讷被叫了起来,显然有些不乐意,都这一把年纪了,怎么就不能睡个安稳觉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张宇初干笑一声,将今晚在文华殿发生的事情讲给孔讷听了。
“哎,你糊涂啊,你干的那些缺德事,怎么能让那小子知道了,现在好了,人被下了大牢,要是被杀了头,咱们的论语和南华经找谁解去?”孔讷听完之后,感叹一声。
“我也不知道那小子的反应这么大,竟然当着皇上的面指桑骂槐。”张宇初有些尴尬的说道。
“阿福,备车,去皇宫一趟。”
孔讷吩咐一声,便跟着张宇初连夜进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