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沥沥，浸湿凌乱的地面，溅起朵朵剔透迷蒙的珠花，冲刷涤去风中弥漫的浓郁血腥味。
翻遍逍遥岭只找到几张面额一百两的崭新银票，东方望着躺卧在冰冷地面的尸体，感慨山匪们花钱如流水的奢靡。
背部倚靠着梁柱，他微眯双目，一阵大风吹来，衣衫荡漾鼓鼓，翩然如红尘谪仙。
“不光把少爷改造成怪物，连你自己都是奇葩。”东方苦笑道。
他轻抚着暗红木剑，眉眼间泛起一丝难过。
“又是书又是剑又是蛇又是网又是红云，你到底是啥玩意？”
平滑暗哑的剑身，本该锋利的刃处也不锋利，就像一块模样稍长稍扁稍尖且有柄的砖头。
东方羞愧地低下头，把它当作面团揉搓成一张薄纸，慨然道：“真令人害怕啊。”
薄纸一角微微卷起，似在委屈抗议。
……
温热的阳光地撒在青城宅楼小院的瓦砖上，清湖烟波淼淼，富人和穷人穿梭在大街小巷，好一派江南水乡的繁华景致。
把银票交到少女手上，环顾这间住了没多久的宅子，看着满园桃花梨树，和那口甘甜的小井，东方叹了口气，说道：“收拾东西准备上路吧。”
林墨停止翻数计算面额的守财奴行为，曼妙的娇躯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美丽动人。她看着东方，用不舍夹杂欢快的声音道：“离开前添置几件新衣吧，别让村子的人瞧不起。”
“村子哪有这么粗鄙。”东方下意识应了声，待发现她衣裙下的破角，旋即恍然大悟，轻声安慰道：“换了新环境，是得准备些衣物，反正咱有钱。”
林墨撩起耳鬓散落的发丝，看着手上的银票，嗔道：“六百两装什么有钱，村子能人多，在想到方法把精神源力伪装成普通精神力之前，尽量不要随便动用，也就只有逍遥岭那群白痴以为你是精神术师。”
“那遇到危险咋办？”
东方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说道：“是不是左脸被打，还要厚着脸皮，主动把右脸凑上去，让对方认为我是白痴，打了没意思？”
“人白痴，想法也白痴。”
林墨好笑道：“虽然不是人人都能分清源力和普通力量的区别，小心总是好的。”
挠挠后脑勺，睁着明亮的眼睛，东方认真问道：“我对意境天师的理解，只局限在说书先生的神话故事里，难免会有所夸大。”
林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把银票压在茶壶下方，沉吟道：“我在宫里的书库看过一本由海棠先生编撰的奇志录……九，乃极限之意。古往今来的意境天师也不过是这个数，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拥有能够触发意境的精神源力，成为第十人。”
摸了摸怀中柔软的纸张，想到暴露身份的后果，东方像是吃了死苍蝇般难受。
“很久很久以前，大陆除了人类，还生活着无数凶残的异类，它们有一个共同点——仇视人类，穷凶极恶。”
“所以，它们被称之为——魔。”林墨补充道：“是真正的魔。”
“魔无需修炼，一旦成年便有着可怕的破坏力。正因如此，它们被人类合力赶到遥远的域外。”
剑眉微微扬起，东方注意到一个熟悉的名词，问道：“域外？是指域外战场？”
林墨点了点头：“有无数强大的魔，自然有更多弱小的魔，所以那里成为人类用来历练的最佳场所。”
“它们有强横无敌的王，王和它的臣民都有一个相同的信仰，那个被视为万古禁忌的——暗魔。”
“暗魔万年一现，所过之处亿万生灵尸骨不存，谁战谁死，降者皆杀，非人力可敌。”
说到这里，林墨罕见地露出惊惧，接着道：“暗魔现则圣人出，两者旗鼓相当。但是圣人有个特点，就是拥有一念间改天换地的精神源力！其浩瀚其强大，足可移星易宿。”
“历代暗魔黑暗征程失败的原因，归根结底就在这里。”
东方目瞪口呆，实际上他只是在震惊窃喜于自己的牛逼程度。
他赶紧提出疑问：“既然意境天师能遏制暗魔，为什么会遭到人类追杀？”
沉默了很长时间，林墨深深看了他一眼，给出一个让东方毛骨悚然的回答，说道：“因为精神源力的源头……天道之心可以被移植。”
……
“小棋圣这是要出远门了？”
林墨的裙摆下，东方紧握套马的缰绳，慢腾腾地挪着脚步，行经贯穿南北的清湖畔，沿途不断有棋迷热情地朝他打招呼。
“嗯，打算去趟望京。”东方笑吟吟地道。
“哦？我去过趟京城，那可是个好地方呀。此去不知多少年月，来一局吧？”一个见识过东方棋艺的中年期盼道。
东方笑着摇了摇头，抱拳道：“等我熬出头，一定回来开间棋铺终老，到时大家要来捧场呀。”
“好说好说。”有人哈哈笑道。
湖畔的圆滑石凳上，彼时曾经问过东方名姓未果的老者在跟人对弈，听到东方的说话内容，不由轻抚长须，望着渐渐远去的男女和黑马，满脸惋惜地想：但愿老夫能活到那天。
……
炎炎烈日下，田野边上的大片狗尾巴草随风摇曳着，金黄色的稻田如浪潮般滚滚涌动。
八千里路云和月，东方牵马漫步，偶尔与马背上的少女交谈几句，目光贪婪地索取周遭美景。
一路行来，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眼前突兀出现一座宽宏巍峨的城池，放眼望去，城墙左右延绵不知多少里，投下一大片黑沉沉地阴影。人在脚下，就像蚂蚁仰望苍穹，城楼上依稀站着一排黑点。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发现那排黑点赫然是小小王朝最引以为傲的勇敢士兵，他们汗流浃背持矛而立，默默忍受烈日的煎熬，只为了守护脚下这片土地。
抬起裙袖薄纱遮挡毒辣的阳光，林墨看着城门前排着长龙的队伍，轻声道：“这就是望京城吗？”
东方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骄傲道：“这就是我们的望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