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数日清晨，藏外的大树上，准时冒出一只金毛猴子。

新生村民们看着那只以砸人放屁为乐的泼猴，用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姿势，挠了挠红屁股，顿时屁香弥漫……

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下，东方抬起衣袖擦去脸上的橙色果浆，推开椅子起身，缓缓走出藏，走向金猴所在的那棵大树下，表情十分平静，心里却在破口大骂，这些果浆的粘性极强，压根没法洗干净。他在数日前的夜里，披着一身狼藉回到燕郊，厚着脸皮向林墨讨要几两银子添几件新衣以备不时之需。今天这件不显脏的黑色衣袍，是他特意买来的最后一件新衣，至于前几件全部都阵亡了。

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那只猴子自然也不例外，上窜下跳显得尤其活泼。毛绒绒的尾巴稳稳吊在枝上，倒挂着金灿灿的身子，抓着青梨啃了口，吧唧吧唧地嚼着，满脸悠然惬意，这样的惬意便是一种蔑视方式。

金猴嚼青梨，尾巴卷挂在树枝上，身子晃来晃去，众人看着它嚣张欠扁的样子，恨得牙痒痒的。

原本还在弈棋或观棋的老人们此刻摇着蒲扇，对头顶上的那只无赖泼猴指指点点，脸上满是无奈的表情，对走过来的东方抱怨道：“谁也不知道它从哪儿冒出来的，总是这样乱丢东西，咱们都快入土的人咯，万一被砸到脑壳，那准得翘辫子。”

东方缓缓走到树下，伸出双手紧紧抱住树干用力摇了起来，但那金猴只是看着他吱吱地尖笑，任他拍来拍去，尾巴死死缠住枝条荡来荡去，目中满是嘲弄轻蔑。

至于如何爬树，东方只需纵身一跳就能轻易上去。但这只充满灵性的泼猴绝对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他装作被激怒，不停撼着大树发出一阵簌簌的抖动声。

枯叶从树枝上飞旋而下，顺着东方的发丝滑落，掠过眉梢，无声无息地砸在地上。

“吱吱吱……”

金猴尖声叫着，尾巴一晃，像荡秋千般一下子飞到另一棵大树上，手舞足蹈地指着东方，两手分别扯住眼角和嘴角，调皮地吐着舌头，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然后转身撅起屁股，准备又分享它的臭屁……那样子要多贱就有多贱。

东方趁它转身撅屁股的时刻，身形微动，留下一道道残影，飞快地出现在金猴的树枝上，这时后面的残影才渐渐消散，宛如与真身合为一体。

他抓住那条在眼前晃来晃去的绒毛尾巴，微笑道：“说说吧，你已经弄脏了我多少衣衫，打算怎么赔？”

金猴吱吱地叫了两声，双手在空中乱挥，扭着身子拼命挣扎，表情颇为焦急。

少年带着干净的笑容，微微躬身附在它的耳边，低声道：“虽然你算是我师兄，但毕竟有名无实，亲兄弟明算账嘛，乖乖留下来，如果试图逃跑……听说猴脑挺好吃的。”

金猴吓了一跳，挣扎动作猛然僵硬，可怜兮兮地转过头来，瞅见身旁少年分明嘴角含笑，眼神却是寒光闪闪，爪子微张，啪地一声，那颗啃得所剩无几的新鲜青梨从中掉落。

人类是通过亿万年的基因转变，由猿猴进化而成。猴子极通人性，尤其是这只天赋异禀的金毛猴子，能够确切地感觉到这是警告，是威胁，更是危险……

东方十四岁那年遭到灭门惨祸，于是心恨如海。十四岁那年在鹿城舍身犯险救人于危难，于是心善如水。十四岁那年孤身进逍遥岭夺走数百条鲜活的生命，于是心狠如铁。是非善恶只在一念之间，纵使世间最狠辣的山莽草寇都不敢直视他动了杀念的眼神。

金猴是灵长类动物，对同类的习性最为熟悉，尤其是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候，深刻相信少年说到做到。

那只猴子惊慌失措地吱吱叫个不停，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挣扎，心里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藏窗框里响起一阵激烈的掌声，无论是奋笔疾书的新生，还是那些淳朴善良的村民们，齐齐把目光落在东方身上，掌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苍劲茂密的大树那处，东方拉着那只金猴的绒毛尾巴轻轻一蹬，把枝条踩得弯弯地，像弹弓发射般纵身跃起，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先前表现活泼好动的猖狂金猴耷拉着脑袋，神情沮丧地跟在东方身边，乖巧得像是训练有素的宠物。

在远方的一条林荫小道上急速奔跑的移动肉山，突然止住脚步，彦胖子气喘吁吁地躬着腰，伸出胖乎乎的可爱小手，抹了一把汗，遥遥望着对面的人声鼎沸，唉声叹气道：“完了完了……旺旺趁俺睡着偷……偷溜出内门，老头该……该不会生气吧……幸亏老大把它逮……逮着……嗯，这是缘分啊……那就先让他帮忙养着吧。”

……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随处可见，满大街的布料店都能弄到手，但唯独从来没有金色，它是昂贵的象征，是至尊的至名次，历来是权柄的专属色彩。

然而这几日的村子里，所有人都看到一道金灿灿的光。

新生村民们看着那只灵活敏捷的金猴，三步两下窜到树上摘果子吃，联想到先天境界根本没办法捉住它，才蓦然发现青衫少年已经修成某种身法绝技，不禁露出羡慕敬畏的神情。

他们望着树上那道兔起鹘落的刺眼金光，看着东方像根木头般静静伫在原地，想不明白这位悟性惊人的少年榜首究竟对它说了些什么，竟让它不敢有趁机逃窜的念头。

联排外几条长廊几片雨亭，蝴蝶在花丛中翩跹起舞，浑身沾满花粉芳香，树木林荫葱葱郁郁，饱含无限生机。

“浑身金灿灿的，一看便知旺财，嗯，旺旺比较好听……”

东方接过金猴抛来的青梨，咬了一大口，肉厚汁多，吃得满嘴留香，满意地点了点头，于是大手一挥，示意能在固定范围内自由活动。

奉承有了回报，金猴吱吱地欢叫两声，自己的脑袋总算没变成餐桌上的猴脑，回归正常的生活，然后赶紧四肢着地，嗖嗖地跑个没影，那速度竟比先前还要快几分，生怕那个喜吃猴脑的少年魔王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