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本就没有规矩，只是经历无数年的繁衍，人数太多一时管理不来，才定下规矩。作为交易条件，只要把那金猴还回来，我可以帮你报仇。”

一位戴着白面具的青年转过拐角，静静站在长廊上驻足不前，身上穿着件素白衣衫，脚下裹着一双白靴，身体漂浮离地半厘，无论是衣衫还是靴子都是纤尘不染，身姿颀长挺拔如寒梅傲雪。

从身到心，极致冰冷。

听着这个人说的话，东方脸色微变，想起前段时间的西城神战，袖中右手微微攥紧，他和唐东机从长凳上站起身来，向着这位威名远播的绝世剑仙微微躬身，揖礼道：“见过二师兄（林剑仙）。”

浑身素白的面具人正是腾龙峰一剑震撼人间的林惊凡，从拜入村长门下，碾转到域外战场乍露锋芒，尤其是西城神战之后，他的名声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架势。

林惊凡眼神稍缓，朝两人点了点头。

“师兄弟有什么事都好商量，千万别急眼了。”唐东机眉头微蹙，表情有些不放心，他看了看林惊凡，又看了看东方，但还是识趣地拱手告辞：“红豆那边还有些事，我先走了。”

林惊凡静静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然后看着东方，问道：“老五，你可愿意？”

这里是村子，一个规矩多多的小村庄，然而整个天下都没人敢在此嚣张跋扈，尤其是内门弟子更要以身作则，而且他们的气质完全相同，都有着深深铭刻在骨子里的骄傲，无论是什么珍稀神物，他们都不屑强取豪夺，只会提出与价值相等的交换。

“很抱歉。”东方首先表达歉意，然后拉出藏在他身后的旺旺，认真地解释道：“它已经跟我做了个交易。”

长廊一片安静，旺旺打量下四周，发现那个冰冷的人类已经锁定了它，小脸上满是害怕，重新躲回少年魔王的身后，扯住他的衣袖，目光躲躲闪闪，吱吱地低声叫着。

“两个条件。”林惊凡开口道。

东方听懂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随时要求对方做两件事情，这不算得什么惊喜，但如果交易的对象换成面前这位，那就可以说是令世人为之疯狂的丰厚回报。可他微微抬起下颌，敬佩的眼神瞬间变回平静，依然摇头拒绝道：“很抱歉。”

“能说说理由吗？”林惊凡好奇道。

“我擅长编故事。”东方说道。

林惊凡神情平静，目光落在东方身后那簇遮遮掩掩的金毛上，淡淡道：“无妨。”

东方怔了怔，早就听说这位二师兄很有意思，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这么有意思，更没有想到他对旺旺如此有意思。听着雨水滴答滴答的声音，看着那双深藏在面具里的眼睛，想着自己此时已经悟通《木林森迷踪》而为无聊犯愁，于是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按理说，这故事不完全是编的。”

林惊凡仔细想了想，开口说道：“既然是故事，那便只是一个故事。”

沉默片刻，东方点了点头，回答道：“好像很有道理。”

林惊凡严肃说道：“我是你的师兄，说话当然有道理。”

东方看着他的眼睛，想起自己也是如此骄傲，忍不住笑了笑，说道：“但你过来讨要旺旺，这恰是很没道理的事情。上天赋予万物生命，同时也附赠了种种权利……打个比方，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性子冷漠骄傲的剑仙目光直视前方，半晌沉吟不语。

东方指向天空厚厚的云层，再指着地面时不时溅起的水珠，缓声说道：“这些雨水原本住在天上，一旦下凡便会很快干涸，但它们依然突破重重封锁降临人间，这便是自由故。”他补充道：“压根儿不存在交易这种规则。”

林惊凡思考良久，认真问道：“你说那些雨水突破重重封锁，的确不存在交易，但存在竞争关系，难道你想我动手抢？”

东方听着他的问题，忍不住挠了挠头，他能够想象一位剑客常年练剑所产生的孤独感而转变成的冷漠，只是没想到这位剑仙的脑筋像剑一样刚直，他无奈地摊开手，说道：“不能这样理解，总得绕绕脑子变通变通。”

林惊凡睁着眼睛，淡淡说道：“你是说我没脑子？”

东方满头黑线，心想谁敢骂你，指着自己的鼻子，认真解释道：“我在说自己。”

剑仙林惊凡向来孤僻，近年隐居村里完善生灭剑道，欲要踏出一条属于他的路，人们都知晓他的脾性，虽然东方同属内门一脉，只是事涉尊严问题，倒也不敢逾越。

浑身雪白的冷漠青年透过面具的洞孔，望着那只不敢露脸的金毛猴子，略作沉吟，说道：“你的性子倒是不错，不像老大和老三那两个家伙，喜欢耍嘴皮子。既然旺旺跟你有交易，那我也不好横插一刀，但它是只幼年期的圣兽，等再过些年头，你确定能降服它？”

听着圣兽这两个字，东方脸色骤变，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传闻圣兽一旦成年，便直接逾越元始之上，跨入传说中的那扇天门，成为域外魔王那样处于真正巅峰的至尊，而不是那些丢块红烧肉便能引出一群的猫猫狗狗。

林惊凡看着东方表情的微妙变幻，皱眉说道：“吓到了？”

东方苦着脸，刚想询问他猴子有没有吃人的习惯，却听对方的语气有点不太对劲，赶紧正色道：“说不怕是假的，但是勇于战胜恐惧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林惊凡说道：“希望你能成为那样的强者。”

东方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地面那些细花白沫，说道：“虽然可能性不高，但毕竟有希望，我会努力超越你们这些神仙。哪怕有那么一天，我跟它们一样，只是在历史长河中溅起一丁点浪花，至少我曾有过梦想。”

所谓梦想，是推动历史进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为梦想是种动力，所以总是很难长久。无论是魔佛还是彦胖子都间接委婉地表示过，意境天师承载了人间的希望，不管东方愿不愿意，他都必须保持希望，一步步朝梦想的征程前进。

“人间修行战即将开始，届时诸国宗门互相切磋，你做好准备。”

林惊凡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然后迈开脚步，从东方身旁凌空走过，再也没看他一眼，就这样渐渐消失在风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