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婆子对视了一眼,虽然她们心中还有些忌惮,不过这七娘子都要去道观了,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是个未知数,谅她再有手段,也鞭长莫及。
再看看这满满当当的一车东西,里面说不定藏了不少好东西,人都不在府上了,值钱的物事定然都带着了,七娘身为嫡女,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好东西断然不会少,人多手杂的,少点东西也怨不着谁。
见何妈和几个婆子这就要动手,青柳怒道:“谁敢动手,先把欠我们娘子的银子还来!”
“青柳姑娘,你就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了,有些事,我们也是不得不做......”何妈口中虽说着软话,眼神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一双吊梢眼扫了一眼青柳。
“是啊,青柳姑娘,这次我们一定不会弄坏任何东西。”几个婆子连忙道,她们还真怕这七娘子突然怒了,硬逼着她们立刻还了欠条上的钱。
青柳冷笑道:“这可不好说,要是再弄坏了,各位还要再写欠条吗?”
几个婆子看了何妈一眼,上次被温七娘“坑”了一次以后,她们还心有余悸,那可是她们好几个月的月钱,当真肉痛了很久。
何妈看了依然好整以暇看着众人的温七娘,心中也有些猜不透,保不齐这心眼儿多的七娘子,这次又设个陷阱等着她们去跳,但这是温太太交代下来的事情,要是不作为便放任温七娘离去。回去可如何交差?
温璟看着这群既想贪便宜,又怕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老货们,嘴角绽开一个笑容:“青柳,让她们搜。”
何妈看着温璟眼神中的一抹戏谑,心中一窒,再看看婆子们眼中已生退意,若是这次里面再有什么贵重之物,或者有什么别的......
“罢了,七娘子素来是谨慎之人,小人在此祝七娘子大道早成。”何妈说完。心中自是松了一口气。再看看那几个婆子,同样松了一口气,从温七娘手里老便宜,那可难如登天。还不如从五娘、八娘那里好捞些。
“多谢何妈。”温璟看了一眼温府。然后转身进了马车。
窗帘突然开了。温璟转头,看了何妈一眼,嘴角圈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何妈一惊。看着温璟的马车扬长而去,心中一阵恼恨,真想扇自己一个巴掌,该下手的时候不下手,这次恐怕放过的是一条大鱼。
“娘子,你笑什么?”青柳诧异问道。
温璟摇了摇头,没有作答,以何妈多疑的性子,足以让她半月睡不好觉了,一个大好的立功的机会让她生生错过了。
“就算是让她检查,也没什么,不过是些被褥衣服什么。”青柳继续道。
温璟微微一笑,身子俯到青柳耳边:“我可在里面藏了不少‘好东西’。”
青柳微微一惊,她根本不知道七娘是何时放进去的,心中不由有些吃味。
温璟看青柳那样儿,遂笑道:“我也是临时起意,本来打算到寺庙告诉你。
青柳面色一红,虽然因为本身皮肤黑,红的不是很明显,小声道:“娘子做任何事都不需要跟奴婢解释,奴婢只是怕不小心弄砸了。”
若是方才知道车里有贵重物,青柳还真不敢那么理直气地让何妈去检查,兴许也是因为这样,何妈才被震慑住了,只要稍微看出些许端倪,以何妈的老道,定然要搜查一番,青柳不由地佩服起自己娘子来,方才竟然还能镇定自若地说那番话,万一何妈硬是要检查,那不是.......
温璟轻轻拍了拍青柳的手:“我把你当自家人看,又怎会故意瞒你,只是眼下......”
“娘子,您不用解释,奴婢都懂。”青柳抿着唇道。
温璟点点头,她确实没有想过要瞒着青柳,只是她深知青柳的性格,虽有心计,但面对老谋深算的何妈,还是差远了。
......
华清观坐落在半山腰,原是一个大户人家修建的一处清修之地,观主姓冯,是冯家一个寡妇,竟将这个华清观慢慢发展壮大,许多大户人家内宅有不方便之事,便找冯观主出面,最为奇妙的是,观中弟子大多貌美,冯观主在京师的口碑极佳,这也是温祁冉愿意把女儿送到华清观的原因,忍几个月,博一个好名声,对温璟百利而无一害。
温府马车驶入观中,几个道姑从里面走了出来。
温璟下车一看,心中不由微微一愣,都说华清观的道姑美若天仙,且本事高明,就拿前几个月去温府替十郎驱邪的那名道姑而言,便是个美人,可眼前这几个五大三粗黑皮肤的道姑,显然不属于“天仙”的范畴,连“美”这个字都沾不上半点边儿,有个道姑甚至还有胡须,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粗糙的汉子......
“可是温家七娘子?”那名长着胡须的道姑上前粗声粗气道,声音竟也像男人一般粗。
温璟欠了欠身子:“正是信女。”
那长胡须的道姑瞥了一眼跟在车后那辆装着货物的骡车,眉头皱了起来,冷哼一声道:“我们这里是清修之地,不是让你们这些身娇肉贵的小娘子来享福的,你们府中那些奢侈的玩意儿就不要带来了,若是想借我们道观的名声来欺世盗名,还是早早回府吧,只怕你受不了这苦。”
这道姑说话句句带刺,丝毫不留情面,青柳一怒,便想上前驳斥几句,却被温璟抢先一步按了下来。
“只是写旧被褥衣裳等,并非贵重物件。”温璟微微一笑道。
那胡须道姑脸上的表情并未因温璟的好说话而松动,反而更加阴沉了些。冷冷道:“抬下来,待我看看,哪些东西能带入观内,哪些不能带。”
温璟对着青柳使了个眼色,青柳和两名小厮把几个箱子从骡车上卸了下来,放到地上。
胡须道姑冷冷道:“打开。”
青柳看了温璟一眼,然后十分不情缘的把箱子打了开来。
“哟,还说是旧衣裳,啧啧,你们瞧瞧。这可都是上好的寺绫。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娘子,这旧衣裳都这么鲜亮,不过对不起,这些统统不能带!”胡须道姑嗤笑道。说着把箱子里的衣服拉的满地都是。
“这些都是些旧棉衣而已。怎么就不能带了?”青柳不服气道。把地上的衣服又一一放了回去。
胡须道姑面色一冷:“到我们观里,就按照我们观里的规矩,要甩派头去你们府上甩去。”
青柳还想再辩几句。被温璟拉住了。
“依了道长便是。”
胡须道姑又指了指另外一个箱子里的铜镜木梳,笔墨纸砚等:“这些也不能带。”
温璟面色微微一冷:“又是为何?”
“我们观里自会给你发放用品,交五十贯钱便可。”胡须道姑依然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什么?五十贯?”青柳忍不住道,这哪里是什么道观,明明是黑店!
胡须道姑也不作声,歪了歪嘴角,原本就长得丑,一笑更加难看了几分,转身便走。
“给道长取五十贯。”温璟道。
胡须道姑听见温璟说话,转过身来,手对着青柳伸了过去。
青柳咬着牙根,掏出五张十贯的交子,重重放到了胡须道姑的手中。
“你要带她进观的话,还要再交五十贯。”胡须道姑笑嘻嘻道,一张方脸更加难看了几分。
青柳怒极而笑,这个道观真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给道长五十贯。”温璟不动声色道。
胡须道姑瞥了温璟一眼,眼中流露出些许异样,似乎没想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娘子,竟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看来是不缺钱。
青柳又拿出五张十贯的交子给了胡须道姑。
“这些箱子你们带回去吧。”胡须道姑指着地上的箱子道。
“这些箱子是否可以暂时寄存在道观之内?”温璟道。
“不行。”胡须道姑想都没想,一口便拒绝了。
温璟突然对着胡须道姑身后微微一笑:“许久未见,圣姑仙风道骨尤胜从前。”
“圣姑。”几个道姑忙对着圣姑施了一礼。
“观中何时规定不能寄存东西了?”阮道姑看着胡须道姑道。
青柳好奇地看了温璟和阮道姑一眼,心中不禁暗自一喜,从方才的情形来看,她家娘子竟像是与这道姑认识,那上次这个圣姑去温府驱邪的时候,难怪娘子胸有成竹,温太太恐怕死也想不到,自己请来对付七娘子的人,竟然与娘子早已相识。
“把东西都抬到库里去,我还有事,先下山一趟。”阮道姑说完便上了马车,下山而去。
胡须道姑扫了一眼温璟和青柳:“跟我来吧。”
几人来到一处破旧的厢房,胡须道姑道:“这就是你们的住所,自己打扫干净了,不要到处乱走,否则是会受到惩罚的。”
温璟应了声,和青柳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打量了一下这个厢房,虽然破旧不堪,打扫一下住人没有问题,胜在这山间空气清新,环境优美,瑕不掩瑜。
“这是你们的东西。”另外两名粗壮的道姑捧着两床薄被和几个土罐子走了进来。
青柳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一百贯就换你们这点破东西?”
“有就不错了,你们不要?那我可拿走了,这山里可比不上城里,夜风一刮,可冷着呢。”一个道姑皮笑肉不笑道。
“就是,道观本来就是清修之地,不是让你们吃饱穿暖了来享福的。”另外一名道姑冷笑一声道。
“两位道长说的是,青柳,收下。”温璟淡淡道。
青柳接过被褥,放到床榻上,强压着怒气,告诉自己,这里没有公平可言。
胡须道姑满意地看了温璟一眼:“你们现在这里待着,观主会给你安排结髻的日子。”
看着三人走了出去,青柳终于忍不住道:“这道观里的人怎么都这样,没见过钱似得也就罢了,还一副我们欠了她的样子,真是可恶。”
温璟笑了笑:“你过去那么多年,是怎么忍过去的,才这么点事,你就受不了了?”
“那怎么能一样,奴婢自己受气没有关系,奴婢见不得别人这般对待娘子。”青柳低垂眉道。
看着青柳一副气不过的样子,温璟淡淡道:”明着对你狠的人,比对那些笑里藏刀的人要好对付的多,不是吗?”
青柳点了点头,这些姑子虽然看起来很凶恶,但比起府中那些口蜜腹剑的人来,倒是好些,这么一想,果然心里的气消了不少。
“可这几样东西,我们以后就靠它们渡过寒冬?”青柳看着床上两床薄被,不禁有些犯愁,这破道观,明摆着是不让人好过,现在还好,越往后越冷,别说只有两床,四床也不够,暖炉就不用想了。
“总归有办法的,莫愁。”温璟说着便走了出去,既来之则安之,这山中景色当真迷人,山谷间烟雾缭绕,松石屹然而立,一个水洗老石桌椅安放在松树下,天地间融合成一副仙气飘渺的美景,温璟慢慢闭上眼睛,感受这切切实实的恩赐。
......
“明清师姐,听说这个小娘子家道殷实,定有大把油水可捞,再过几日,二人忍不住山间寒凉,便会自己来买棉被了。”一个丑矮的道姑对着胡须道姑道。
胡须道姑笑了笑,并未作声。
“但就她那些衣服被褥,就能换不少钱。”另外一名道姑接着道。
“观主让咱们好好‘招待’她,这可是只大肥羊,比前几日来的那几只肥多了。”丑矮道姑抿嘴笑道。
明清看了二人一眼:“明秀,明远,好生看着,我看这个小娘子没那么简单,千万不能出什么茬子。”
“师姐放心,这来容易,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她们原本也没安着什么好心眼来,沽名钓誉,只是不知谁是钩,谁是鱼。”丑矮道姑道。
明清点了点头,三人消失在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