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队伍之中,叶麒便把所见所闻告诉竹里风。
此时竹里风却已说不出话来,其坐下的古镜也暗淡无华,失去昔日光泽。若从高空俯视,雪白的冰原上刺目的是几点猩红的梅花印,仿佛曼珠沙华的绽放。
叶麒看着昔日情同手足的师兄弟含着眼泪,把死去的同门埋在冰冷的雪里,内心也是十分悲凉难过,在竹里风身旁静静的看着流动的云。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已是金乌下落,繁星点遍,冰冷的旷野上燃其几堆明灭不定的篝火。百来位弟子大多是第一次历经生死,心绪不安,围坐一起不曾有半分言语。篝火边,叶麒把某位弟子遗落不顾的钢刀握在手中,在一旁默默的擦拭,而钢刀的主人仿佛丢魂失魄一般,眼神没了焦点,望着升腾的火苗心绪跌宕。
扫清白雪的泥地显得干燥舒服,望着广漠的夜空,让人不由得沉思。稍微恢复过来的竹里风站了起来,微叹一声,把师兄弟们的情绪看在心里。
“叶麒,你跟师兄弟们说出今日所见所闻吧。”竹里风深吸一口夜风,望着头顶的虚空处。
叶麒把手中的钢刀交回主人手中,转过头来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轻轻摇头,略隐瞒道:“今日‘玉衡’遇伏,损失惨重,乃是万万没有想到之事。魔焰猖獗,同门师兄惨死冰原,师兄弟的魂魄归安不宁,这仇,也只有我们能报。”仿佛低沉思语,篝火旁的眼神慢慢回笼起不安的焦点。
“但是,很不幸,在这清悲日子我们应该提起精神。今日于雪原之中,我听魔教一干人正密谋对我正派行不轨之事,相隔甚远,虽没听清楚,却依稀明白,若我们一直如而今的模样,将会被魔教一网打尽,片甲不留!”叶麒一番话虽是残酷现实,却把一些弟子溃散的眼光集中一处。
“出山之前,我们曾说扶持正道,救百姓于水火,而今却哀哀怨怨,还有何面目以视苍天?而今这乃是出人头地的机会。从前,我们外门弟子在门内,便是个永无出头之日的杂工,而今有机会冲破桎梏,让世人知道我们也有侠义心肠,与魔教殊死一搏的能耐,为何不放手一搏!“叶麒横扫一眼,猛拍心胸。
“若有志者,明日随竹师兄赶赴冰原十三城,按计划行事。莫要在此匍匐不前。天亮收拾行装,师兄弟的血汗深仇还等着我们为他们报,明白没有!”掷地有声,仿佛五雷轰顶一般,砸在众弟子脑海中。
是的,若依旧自怨自艾,结局便与死去的同门一样。
一干弟子听罢,想起晌午的种种,仍历历在目,师兄弟不甘的眼神仿佛化为孤魂野鬼,游荡在这无依无靠,残酷可怕的尘世之中。当即,有人双瞳泛红,有人闷头不语,有人无地自容,有人抱头痛哭,但所有人都把自己的法器紧握于手。越握越紧,把一腔热血,紧紧锁在心口。
竹里风看着篝火边上站立如松的叶凡,眼神明亮,眼里满溢赞叹。从一开始他就从门内探取消息得知,叶麒此人翻手之间便能让几名蓝衣弟子落马滚地,荣面尽失,而且,似乎有意隐藏功力,让人不知深浅。况且此人不卑不亢,扶持正道,或许,日后的作为能让那些老家伙悉心而望罢。
竹里风师兄拍了拍叶麒的肩膀,从怀中取出一道银符,交付叶麒手中:“以后叶麒师弟的话便是我的话,这冰原十三城行进之中,一切听他吩咐。”
还不等叶麒摆手反对,已有人站出质疑竹里风的说辞:“竹师兄,叶师弟怎有能力带领我们?不如依照师兄话是,我等定当领命。”
叶麒与竹里风知道这番话乃是出自好意,也就不曾摆在心上。风刮过明灭的篝火,让寂暗的雪原明亮几分。反倒是竹里风有意试探,忽然斜掌一张,呼啸之间泛起一层鎏金之色,显然不曾留有后手。
‘回风掌!’竹里风一掌把身边的弟子送出,另一掌漂移不定,掌风削向叶麒手臂,若不知其中意思,真以为乃是要取其性命。
众弟子眼神明亮,皆注目而视。叶麒暗叫一声来得好,侧身逸过,凌空翻身,甩出一腿点在竹里风掌中。
‘嚯’的一声,叶麒身后的篝火猛然炸开,泛起漫天星。竹里风手臂一麻,仿佛触电一般,却依旧冷静面对深吸一口,以借力打力之势,缓收手臂再击而去。
火光犹如燃烧的蝴蝶,扶摇直上。一道精芒从叶麒指间喷涌而出,炙热无比,《阴阳骨书》的‘弄火决’已被实力大增的叶麒使得出神入化,一把九环火刀在一声声惊讶的赞叹之中,被叶麒握在手中。就在竹里风暗劲推送之时,叶麒猛一空翻,九环火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驾驭而来,斜插竹里风肋骨,唬得竹里风祭出一把精短铜剑格挡开来,又以精妙绝伦之姿闪避而去。
“好!”这一声声如浪涛般的响起证实叶麒却有本事。但叶麒与竹里风两人都有交手的念头,一时之间光影交错,凶险万分之间却避开要害处。两道气劲相互交错,仿佛刀子一般的气劲在身后的雪地上留下刀子一般深浅不一的痕迹。
竹里风则更为心惊。本来他以为叶麒只与自己旗鼓相当,而今交手,只有他自己知道,对方气蕴悠长。叶麒实打实拼的经验虽然不足,但胜在一举一动浑若天成,两气交错,自己明显是低下一筹。想至此,竹里风取出本命古镜,一阵琉璃光华后,古镜随着主人的恢复也变得神采奕奕。
叶麒以脚掌支地,三丈处,猛挥手中的九环火刀,带着一层接一层的热浪铺天盖地而来,乃有猛虎之势。而竹里风单脚着地,手捏决印,古镜幻化成一道巨大的天兵幻影,天兵山岳般站立,竹里风如老僧入定。一静一动,及其微妙。
步伐精妙绝伦,叶麒脚踏星芒,游龙般如鬼魅,让一干弟子琢磨不定。而那九环火刀却在每一步的下落之中,火势渐敛,把漫天的温度,篝火的热度深吸进去,天地突然凝冷几分,甚至响起诡异的‘咔嚓’声。
其实,并非说白衣弟子之中便无人能比得上内门蓝衣弟子,毕竟‘天枢门’卧虎藏龙,总有人鹤立鸡群,并不想到内门争一份热闹。而这样的弟子往往在外门子弟中受人尊敬,‘天枢门’掌门也愿意门派扭成一团,所以这些功力出群却不愿进内门的弟子,都赐予难得的本命法宝。
终于,随着竹里风闭目的一瞬,大战一触即发。
只见叶麒手里捉拿着一把暗淡无华,纹路清晰如游龙的九环火刀,随着叶麒停下的脚步,这把九环火刀终于压抑不住,喷涌而出滔天之炎。就是叶麒也不曾想到,这模糊不清的走法会有这般威力,甚至隐约之间,让人有一丝毁天灭世之力。
叶麒心中暗暗叫苦,看着颤抖的火刀却如离弦之箭,不顾一切的吸取自己气海的真气,不多时已有气竭之危。幸亏就在叶麒无力将要倒地之际,手中火势遮掩不住冲天而起,把百位同门避退而去,不再吸取叶麒的真气。
竹里风似乎知道叶麒的顾虑,身前天兵忽然擎天而立,弓步而开,手中的巨盾敲击天戟,发出一阵阵紧绷的战意,示意叶麒放手而来。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狼吼声从远处回荡,把明亮的月唱得更为风华。
眼见竹里风的示意,叶麒不在犹豫,牙关紧咬,艰难的把九环火刀高擎头顶,遮掩了月华,势必一刀两断!
竹里风古镜所生其天兵幻相,高达数丈,孔武有力,很难想象只有缘督期的竹里风为何能使出导引期威力的一击。
众弟子受不住席卷而来的威压,连忙离开,把硕大的一块土地留给二人。
“此乃初弦长老亲传之法,放手一搏吧!”竹里风双目紧闭,大喝一声,身前天兵忽然蹲下,以手撑盾,高举天戟。数十道气劲环绕其中,想来是竹里风要接下叶麒这劈天一击。
“吼!”叶麒筋骨紧绷,气海逸出最后一丝真气,九环火刀随着刀柄的下落,仿佛煮海煎山一般,喷涌而出一把火焰巨刀,横冲直撞破开虚空,在众人的一眨不眨的眼神之中,落在天兵巨盾之上,激荡出席卷数里的热浪,
膝盖深浅的白雪化成冰水逼退八方。仿佛古寺里的古钟一般,一阵阵悠长绵远之声在雪原回荡。这一劈之下,最不好受的便是竹里风,仿佛钝器戳心一般,让他十分难受,不过天兵除了巨盾碎裂之外,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威势。
这一劈极大的消耗叶麒的气力,然劈碎巨盾后,却被天戟抵挡开去,形成两地割据形式。“叶麒,此神通乃初弦长老所创‘天兵凌意’,而我施法时也吞服长老所给的聚气丹,威力直达导引巅峰,所以你有破碎其盾之威,已是极其惊人。”
话语刚下,竹里风却忽然瞳孔一缩,连忙催动所剩不多的真气。
原来与天兵本该不相上下的九环火刀非但没有想象之中的碎散开去,反而随着叶麒声嘶力竭大吼一声,更为凝练起来。叶麒双手紧握刀柄,绷紧着筋骨带着所剩无几之力狠压而去,仿佛疯癫一般,使得竹里风感到自己的气海枯竭的难耐。
而就在竹里风支持不住,天兵猛然溃散之时,一声仿若天籁之声从怀中响起,仿佛走火入魔一般的叶麒忽然收刀,倒跌在地上急急喘气。
九环火刀化为满星点点,倒地天兵化为金光逸回古镜,即将熄灭的篝火重新点燃起来,一干弟子重新坐于篝火边上。只是此时叶麒并没有在一旁默默不语,而是把此次‘冰原十三城’仔细的听入脑中,在一干同门崇拜的眼神之中,说出此后的想法。
就这般,不知不觉夜空依旧明净,不知不觉有人睡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