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青砖都张满了青苔,雕花的木窗倒是挺讲究,馨兰富贵竹,冬梅秋菊花,相映成趣。
店铺外的草坪上放着十几个晾晒的架子。
一名衣衫朴素的少年站在药铺柜台的后面,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拿着算盘,嘴里念念着各种草药的名,低头整理着店里的账单,算盘敲得啪嗒啪嗒响,熟练得像个干了十几年的老伙计。
“这个月盈利还可以,不过就是经常缺货,而且客人也不太稳定,白术,当归只剩三斤,过会要补货才行,人参这阵子收购价格又涨了,怕是要来年过了冬才能降下来,不知道隔壁镇上的程掌柜那边还有没有存货,乘着价钱好赶紧卖了才行……”
正说着,门口进来一衣衫褴褛的客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店铺,四下打量,这少年这才放下手里的活,抬起头来。
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眉清目秀,眼睛乌黑水亮,一头乌黑的长发,打理得干脆利落,扎成一束垂在背后,衣服虽然朴质简单,用料也普通,就是麻葛一类的便宜布料,洗得非常干净,看得出是一个节俭却非常讲究卫生的年轻人。
秀气的脸蛋略显稚嫩,但眼神却带着与他年纪不符的精明和老练。
看着门外进来的客人,他脸上带着温暖的阳光笑容,迎了出来。
“您好,老先生,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进来人是一个年纪七八十左右的老乞丐,头发凌乱,沾着枯草,身上带着一股恶臭,神情萎顿,拄着拐杖的手颤颤抖抖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来,嘴唇也干裂了,驼着背,抬起头,露出满脸沧桑的脸孔,眯着一双小眼睛,张了张嘴:“快,给老道开一副伤寒咳嗽的药……咳咳咳……”
话没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气续不上来,就这样软软地倒在地上,眼看就没有进气了。
少年做了几年的伙计,今年才刚刚接手这家草药铺的掌柜不久,见了不少病秧子进店里来讨药吃的,他都一律将他们当客人一样对待,只要不是太珍贵的药材,他都会给他们开一两副草药给他们治疗,到后来,乐善好施的名声渐渐地在当地的穷苦人家里传开了,凡是一些没钱看病买药的,都上药铺子里来讨药吃。
这么多年,少年见了不少这些患重病的乞丐,这刚进门就躺倒在地上的还是第一次见,倒也不慌不忙,蹲下身,看了下对方身上的衣袍,从衣服上看,不像个乞丐,倒像个道士。
这个镇子处在边陲之地,平时也能看见不少修道之人,但都是背刀佩剑的,大多数衣着讲究,财资颇丰,很少有这么落魄的道士。
他伸手在这老道士的鼻孔边探了探,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地板上抱起来,扶着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按了按他的人中,老道士悠悠醒过来,神志却有些不清不楚,嘴里嘟囔着:“让你抓的药呢,怎么半天了还不见你动弹,快,快给老道抓来!”
少年看他人挺落魄,脾气倒不小,倒像人人都欠了他似的,却也不见怪,说了声“道长稍等”,微微一笑,拿起他给的单子,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千年血首乌,万年龙龟壳,高山血参,百年石蜜,无尘甘草……”
少年看了一眼,微微一愣。
他自小采药为生,虽说世上药物千奇百怪,穷尽一生精力也未必能识得十之一二,但他三年前就已经是楚家草药铺最年轻也是所识药材最多的年轻伙计了。
这家药铺虽破,地方也偏僻,但却是经营状况最好的一家店铺,以他如今对药材的认识,方圆几百里内出产的药材,没有他不认得的,但这药方上写的东西,不要说普通人,就连他都没听说过。
百年首乌已是难得,何况是千年,而且还是传说中已经成药妖的血首乌,更别说是龙龟壳了,这也就是街边酒馆里面说书的书生嘴里才会提起的神物。
“道长,真的不好意思,蔽店实在没有您要的东西,不知道你这药方是从什么地方得来,何不问那开方的人打听一下何处有这些药材。”
邋遢老道士冷哼一声:“哼,都说卖药的黑心肠,表面卖的是救死扶伤的药,骨子里其实都是卖的催命药,人命在你们眼里算什么?就不值那点药钱?”
“道长误会了,不是我舍不得这点药材,只怕这世上很难找到你要的这几味。”
“找不到?”邋遢老道士冷哼一声,斜眼瞪了他一眼:“怕是你不肯拿出来吧!那你倒告诉我,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乘着这少年掌柜离他近的空当,他的手闪电般地伸进少年的怀里,缩回来时,手里已经拿着一包用锦帕包着的缝起来的香包。
少年明显地惊了一下,微微有些生气:“道长,我敬你年长,好心扶你起来,询问你的需要,只要小店能帮上忙的,绝不吝啬这点东西,但若实在没有的话,你就算强迫我,只会适得其反,这东西是我妹妹给我织的香囊,里面的药材是我妹妹亲手磨制,有护体清心功用,虽不值什么钱,却是我妹妹一番心意,还请道长还给我。”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老道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握着,已经是在用质问的口吻。
少年已经有些生气,一张俊秀的脸变得通红:“道长请放尊重,我妹妹叫什么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再不放手可别怪我逐客了!”
“哈哈,逐客?你以为老道是什么人?你倒逐我试试看!”
老道士突然坐起身来,拉着这少年的手,眼睛突然睁开,瞪得铜铃似的,一张老皱的脸变得有些狰狞,脸皮竟从脸上滑落下来,像是穿上了一副皮囊似的。
少年发出一声冷哼,冷汗从额头汩汩流了下来,狠狠盯着这老道士:“哪里来的妖道,竟敢闯入楚家镇来,不知道这里到处都是修真之士吗?”
“就你们这镇上那几个修真之士?算个屁,不够道爷一指头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把藏的好东西东西都给我拿出来,知道道爷是修炼什么的吗?药王门,这世界上的宝贝没有道爷不知道的,你蒙得了别人,可蒙不了道爷!”
少年看似秀气温和,没想到脾气却硬,一只手几乎要被这邋遢老道士给扭断了,疼得冷汗淋漓,硬是没哼出声来,冷冷地瞪着他。
“骨头还挺硬,让你尝尝道爷的百痒难耐散!”
老道士伸出一只手,在少年的鼻口轻轻一抚,一股出乎意料的馨香从这他的手掌心逸出。
没一会,少年便开始感觉到浑身瘙痒,嘴里情不自禁地发出笑声,身体不停地扭动。
老道士得意地笑:“很痒吧?我这百痒难耐散,可是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用一百种蚊虫毒物的毒素炼制而成,没有我的解药,你非痒上三天三夜,大笑不止而死!快说,你身上这些无尘甘草粉是从哪来的?”
少年大声地笑着,笑得眼泪都留下来了,但眼神却全都是愤怒和倔强:“休想!我就算是有也不会给你这种妖道!”
老道士一时之间似乎也没有办法了,又问了句:“宁愿痒死也不说?可是很痒的哦。”
少年身子不停地扭动,嘴里哈哈大笑着:“痒死也不说!”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声男子的呵斥:“哪里来的妖物,光天化日竟敢欺到楚家镇来!找死吗!”
一柄银晃晃的利剑从门外飞了进来,朝邋遢老道士的背后刺来。
老道士背后如长眼一般,闪身躲过,同时松开了抓着少年的手腕,蹬腿一跳,跳进到店铺的柜台里。
飞剑在店铺的空中绕了一圈,重新飞出门外。
门外一名高大俊逸的年轻人走进店铺来,足踏一双金丝蚕履,身穿绣兰白锦衣,挺胸昂首,单手负在背后,另一只手中拿着一把剑,刚刚那柄飞剑就是从他手中的剑鞘里飞出来。
剑鞘是用紫檀木制作的,古色古香,剑柄很讲究地用金色浮雕炼制打磨出古兽剑纹,一看就价值不菲,奢而不华。
这年轻人走进店铺之后,看见那老道士跳跃的样子,忍不住“咦”了一声:“没想到连你这种小妖物也能修炼成这般实力,看来害了不少人!但俗语说得好,夜路走多了,难免要遇上鬼,你今儿个遇上本少爷,也算是你命中的劫数,念你修炼不易,现出原形,交出本命妖丹,绕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