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步仁意一直蜗居在城市的钢筋水泥车水马龙的夹缝中,却已经是多年没来过乡村了。走出那满是油烟味的屋子,发现此时自己竟然身在一处被群山环抱的小山村。
脚下是黄土地,身后是砖瓦房,用木桩扎起来的篱笆墙上爬满了绿意盎然的藤蔓,淡黄色的小花蔓叶中若隐若现;庭院似乎已经许久不曾住人了,半人高的野草肆意生长,甚至有的已经沿着房屋裂开的缝隙横生而出,一堆堆放不了不知多少年的腐木上更是生满了形形色色的小蘑菇黑木耳……
清晨的露水还没散尽,庭院里还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腐潮味道,不过这种腐潮的味道却是格外清新,呼吸着这种富氧的空气,看着远处薄雾下的矮山,这一刻步仁意的心情难道的平静。
“老白这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步仁意看着一旁坐在马扎子上的太白金星问道。
“这是老颠以前的家,我要布那‘太极八卦锁魂阵’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正好以前老颠的老家在山村,我们就来到这里了。”太白金星懒洋洋地说道。
“老颠你以前还在村子里住过?”步仁意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位曾经在扒手界鼎鼎大名的人物。
“嘿嘿……在这里住了有五十年哪。”老颠咧这嘴不知是笑还是疼。
“就你一个人在这地住了五十年吗?”一旁的丁桃桃也不禁问道。
“当然是和我老伴一起住在这里,后来老伴死了,我就搬到城里当了扒手。”老颠那不停抽搐的脸上带着对往昔的回忆。
“你老伴也是妖怪吗?”步仁意还真难以想象两个妖怪在这山村里一住五十年的情景。
“不是,她是个人。”老颠又是不知是笑还是疼地裂开了嘴。
“你媳妇是人?你怎么跟人结婚了?”听老颠这么一说,步仁意更是好奇。
“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可惜她走的早……”老颠说着就一阵叹息,接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老颠又满脸兴奋地说道:“我还有我老伴的照片哪,人长的跟桃桃一样漂亮,要不要看看我老伴年轻时的照片?”
“快拿来看看。”步仁意这会儿还真想知道老颠的人类老婆长什么样。
“等等啊。”说着老颠就哆哆嗦嗦地身上一阵摸索,好大一会儿才摸出一块已经泛黄的白布出来,老颠那不停抽搐的手缓慢而小心地将叠的很整齐的白布打开,那模样是生怕碰坏里面的东西。
步仁意和丁桃桃都凑到老颠的面前,静静第看着老颠小心翼翼地从白布中拿出一张六寸的黑白照片。
“看看,这就是我老伴年轻时的模样。”老颠哆嗦着将照片举在步仁意和丁桃桃面前,却不曾递到步仁意和丁桃桃手中,似乎是怕两人把自己照片弄坏了。
虽然那张黑白照片在老颠手中抖动的很厉害,但是步仁意还是看清了那张照片上的人,旧时年间的花布棉袄,两个麻花大辫子,刘海下是弯眉杏眼,鼻子和嘴巴都微翘着露出灿烂的笑容。
“老颠,你还别说你老伴长的还真是漂亮,这嫁给你可真亏了。”看看照片上的人,再看看老颠那脸,步仁意就为老颠的老伴感到不值。
“我也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可是她当年就是看上我了。”老颠恬不知耻地说道。
“那你们有孩子吗?”丁桃桃不知为何眼中竟含起了泪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多愁善感了。
“唉……我们虽然是夫妻,但是人妖疏途所以我们并没有留下后人。”说到这里老颠竟开始悄悄地抹眼泪了。
“那你老伴知道你是妖怪吗?”步仁意不禁又问道。
“我怕说出自己的身份会吓着她,所以就一直没敢告诉她我的身份。”老颠又是一阵叹气摇头。
这也是,这谁家姑娘要是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条大蜈蚣,那肯定不吓死也吓神经了。
“老颠叔你就给我说说你和婶子的故事吧,我想听。”丁桃桃有着所有女人的共性——好奇。
“行,我还记得那会儿刚解放没多久,就是53年抗美援朝刚结束那会儿,我从朝鲜刚回来……”
“等等,老颠你扯吧,你这样还参加过抗美援朝?”看着老颠这脑血栓后遗症的哆嗦样步仁意就不信这样也能当兵?就着估计拿枪都拿不稳。
“我当然参加过抗美援朝,你别小看我,我好歹也是个妖,就是不用妖术那也绝对是神枪手,当年志愿军就是看我枪法好才特招我入伍的,当年在上甘岭我一把步枪就单挑美国鬼子一个排。”此刻老颠一副豪言壮语激情四射的模样。
“老颠我还真没想到你这妖怪也有爱国情操啊。”对于老颠参加过抗美援朝的事迹,步仁意是大感惊讶。
“其实也谈不上爱国,我是蜈蚣精生性嗜血,却又不想在凡间做恶,正和参加战争可以压制自己的本性,所以我去打仗其实也是为了自己。”
“那你一妖怪使个妖法不比枪炮流弊,你直接一个妖法过去抗美援朝也不用打那么多年死那么多人了。”
“步大神你也应该知道,不管是妖魔鬼怪还是神仙都不能在凡间妄用法术的,这是要遭天谴的。”老颠看步仁意的眼神似乎有些鄙视。
“'好吧,那你继续说你那事,就从53年你抗美援朝回来时说吧。”被老颠鄙视了,步仁意觉得很没面子。
“53年我从朝鲜回来时那会儿大约在冬季,当时人家都是各回各家,唯独我孤寡一人没地去,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来这个山村,正好就碰见了玉慧。嗯,玉慧就是我老伴的名字,这名字多好听。”说道这里老颠那抽搐的老脸就满脸得意。
“玉慧她家解放前是地主,所以成份不好,她爹娘也在解放后都死了,就留下她孤零零一个人,所以这村子里有些犊子见玉慧漂亮就总想着欺负她,那天我正好来到这个村里,也正好看到村里的支书正在苞米地里要欺负玉慧,这还得了,我上去就对那村支书一顿狠揍,就这样我也算是英雄救美了。”老颠越说那抽搐的老脸就越得意。
“后来我见玉慧孤零零一个人也没人照顾,怕她在受那村支书欺负,我就在这村里落了脚。就是现在这个地以前是个牛棚,玉慧睡到这砖瓦房的这位置,我就睡到这院子的位置。”老颠在破败的院落里左指右点,脸上满是回忆的幸福感。
“就这么慢慢的我和玉慧就熟络了,后来村里的人知道我是抗美援朝的志愿军,就特意给我在村口安排了两件土胚房让我住,我就让玉慧去那里住,毕竟这牛棚冬天透风夏天都是蚊子一个姑娘家住这里太委屈了,可是玉慧不肯去,我见她不去我也不去,就陪着她住牛棚,后来玉慧架不住了就去我那土胚房住了。”
“然后你就糟蹋了玉慧姑娘的身子,来了个生米煮成熟饭死乞白赖地让人家嫁给了你。”步仁意就知道肯定是老颠霸王硬上弓,不然那么漂亮的姑娘会看上老颠这脑血栓后遗症模样的?
“我老颠是那样的人吗?玉慧去我那里住是她睡里屋我睡外屋,我对玉慧绝对没有非分之想!”老颠愤然狡辩。
“当然这孤男寡女住一块在那年头难免有人说闲话,不过我好歹是个妖,在这个村里谁敢说玉慧坏话我就揍谁,加上我又是抗美援朝负伤回来的志愿军,这一来二去村里的人就都怕我却也不敢怎么地我,但是我和玉慧这都住一块了,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后来革委会就找到了我,说给我说媒让我娶了玉慧。”说到这里老颠就满脸的坏笑。
“这起初我不同意,我也知道我这情况,渡劫失败后就落的个跟脑血栓后遗症一样的情况,这怎么能配的上玉慧,再说我还是个妖。”老颠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
“那后来你和婶婶怎么结婚的。”丁桃桃这会儿听的那是一个认真。
“嘿嘿……后来……嘿嘿……”老颠一阵傻笑。
“这还用问,肯定是老颠兽性大发霸王硬上弓。”步仁意一看老颠那傻笑样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兽性大发,……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刚刚睡着……”
“人家投怀送抱,你兽性大发是这么回事不?”这狗血情节电视上小说上实在是太多了。
“这……反正从那以后我和玉慧就在**的见证下结婚了,那会儿玉慧就想去城里照个相,可是那会儿那跟现在一样是个人就有相机,我和玉慧就来回走了八十里路跑到城里才到城里给她照了一张相,本来想来个合影,可是那会儿没钱,就只给玉慧照了一张相。”
“老颠叔就是现在你手里拿的这张照片吗?”丁桃桃不知怎地眼中又晶莹起来。
“就是这张,一九五六年照的,我一直随身带着。”老颠看着手中的黑白照片,眼角似乎也有泪划过。
“后来,又是三年自然灾害都吃不上饭的,我是妖自然不怕饿,可是玉慧见我不吃东西她也不吃,一块地瓜干子非要一人一半,这傻婆娘那知道我根本不怕饿啊。”说道这里老颠也抽泣起来。
“本以为过了三年自然灾害会过上好日子,可是又赶上文化大革命,那些犊子要批斗玉慧,我自然不愿意就和红卫兵打了起来,由于不能用妖术,我一个人也不是那几十号人的对手,最后我和玉慧都成了反动派,被红卫兵从原来的土胚房赶了出来,又住进了这牛棚,然后一起挨批斗一起被劳改……”
“后来就好了,改革了我和玉慧的日子过的也好起来了,现在这砖瓦房就是九零年盖起来的,可是好景不长,九八年玉慧就走了,我也离开了赵家洼村。”
“呜呜……”丁桃桃听完老颠的爱情故事忍不住呜呜大哭起来。
“桃桃咋了,怎么还真哭了。”步仁意连忙安慰丁桃桃。
“仁意哥哥我们可不可以也像老颠叔和婶婶那样过一辈子?”丁桃桃依偎在步仁意怀中呜咽着说道。
“这当然可以了。”步仁意安抚着丁桃桃说道。
“笛笛!”一阵汽车喇叭声打破了院落的安静,一辆红色越野车停在老颠家的篱笆墙外。
黑色的车窗落下,一个带墨镜的女人从车窗探出头对着院落说道:“请问,你们知道步仁意住在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