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弟弟错过了宿头,不得不连夜赶路。想请问您,能不能借个火儿?”
商队接收独行的旅人入营,在荒野之中本来就很常见,只要这旅人不担心被下手放翻。这胖子见马上之人是一个小姑娘,两个七八岁的娃儿,更加不存芥蒂,当下笑呵呵地把他们迎进了营地里。
她转头望了望来路。想是见她进了人类的营地,袭击无望,跟在后头的狼群连影儿都不见了,不知道是远离了还是躲在暗处偷窥。不过在她来看,这帮投机主义者多半找地方隐蔽起来了。狼是不会轻易放弃的生物。
现在再看这营里的三十多人,都以青壮年为主,岁数最大的也许就是这出营迎她的胖子。他们穿的衣服颜色驳杂,有几人穿的还是小短褂,只是扯去了两边袖子。衣服上连个标记也没有,然而人人眼露彪悍之色,倒和野地里的狼有几分相似。
她在打量人家,别人也抬头看她。今天她换上了一身宽大的衣服,盖住美妙线条。在外人看来,这姑娘相貌平庸得很,肤色又是黄腊腊地,反不如身边的孪生子醒目,于是看了两眼,也就兴趣缺缺了。
这帮人,不像正规商队啊。一支正常的商队人数,最少也上百人,何况她既没看到运货的车辆,也没见到驴骡这类负重的牲口。
温良羽在神魔狱中听长天简述了外面的情况,略一沉吟即道:“他们骑了多少匹马?”
“三十多匹,都是适合长途奔跑的良马。”
温良羽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焦急:“不妙。恐怕是马贼。”
马贼?宁小闲已将老马牵到林边拴好,在火边捡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闻言手上一顿。那胖子注意到这个细节,转头来问:“怎么了?”
“啊。没事!谢谢您!”情况不明朗之前,还是礼数周到一点儿的好。她五感胜过常人,现在也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气,显然之前这里曾发生过不那么愉快的事件,至少有人受伤流血了。
现在她隐隐有些后悔了,不该任性的。若早听长天的话,也没有现在这桩麻烦事。她轻轻抚了抚胸前的魔眼,以作道歉。
“嗯,我没生气。”此时生气还有何用?长天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这血腥气是人类的,过了这么久还没散去。恐怕出的人命不止一两条。温小子既说这帮人可能是马贼,你是跑不过他们的,先静观其变吧。”好不容易脱了狼口,却撞进了虎穴里,这丫头!不过不急。等安全了再和她算总账不迟。
他重点提醒她:“他们递给你的水和食物,一样也不要碰!”对方人多势众。这丫头最大的凭仗就是神魔狱了。她若傻乎乎地吃了下过药的东西。那么连神魔狱都帮不了她。
知道,她又不傻!宁小闲嘟了嘟嘴。恰好胖子递了一罐水过来,她赶紧摆摆手表示不渴。对方也不在意,拿回来仰脖子喝了,自我介绍道:“我姓任,叫任剑平。你唤我老任就好。”
她就囧了。这么一个长、宽、高几乎相等的胖子。居然取了个这么英气勃勃的名字,真是和自己的化名有一拼。所以当她报出“李梦雪”三个字的时候,全营地仿佛都静了一静。大伙儿看看她,再看看任胖子。突然爆笑出声!
她讪讪地不吱声。任胖子脸色一沉道:“你们笑什么,人家一个小姑娘脸皮薄,你们能胡乱这样取笑么?”他的面相如弥勒佛,板起来也不吓人,但偏偏这营地里的人就很听话,嘴里虽然还噙着笑意,笑声却已经压了下去。
不过这一场爆笑,无形中拉近了她与众人的距离,再加上她看起来也的确很无害,大家望向她的眼神也友善了那么一点点。
接下来,她保持着低调,谨言慎行,尽量不刷存在感。两只小蝠妖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形如护卫,将她和其他男子隔绝开来。她这面貌确实低调得很,不过俗话说“参军两三年,母猪赛貂婵”,她原本还担心这帮粗鲁汉子连个黄腊皮肤的丑八怪也要下手,如今不知是人家确实没这心思,还是任胖子管得严,到目前为止,她还是安全的。
如此到了半夜,多数人都靠在火边或者树边睡着了,只留了两个哨兵跃上大树守望四周。这时就看出他们和正规商队的区别。商队里所有人在入睡之前都会将地上的锅具收起,不像这帮家伙乱糟糟地,碗筷瓢盆丢了一地。
她假寐了一会儿。待子时过后站起身来,缓步往外头的树林走去。树上的哨兵看了她两眼,也不在意。人有三急,她毕竟是个女人,找个地方解决问题也是有的。
她还没傻到牵起老马就跑,一来这帮马贼手里有良马,骑马的本事也比她高端不知多少;二来,外头的狼群说不定还没散去呢,她这一跑,老马还是要成为狼群的腹中美餐。
长天早就告诉她,这个方向有些异动。借着灌木丛的掩护,她往外眺望,果然看到了两百丈之外影影绰绰,似乎有些喧哗。
是刚才紧紧跟着她的狼群!她还认得那匹浑身黑毛的巨大头狼。
幸好此时她处在下风处,狼群没有发现她。它们正忙着享用地上的大餐,为了夺食还狺狺相向。
她眼力不错,已经看到了地上的东西是什么——
人类的残骸,并且足足有十具之多!在狼群的撕扯之下,多具残骸已经被糟蹋得面目全非。
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费了好大劲儿才没有吐出来!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温府底下的溶洞中,樊真人杀那几个凡人如杀鸡,但是那几人早就无知无觉,死后也不会遭遇这样可怕的对待。而眼前的狼群享用的盛宴,却是她的人类同胞!
她自认神经足够强韧,却不是心如铁石,见到这样的惨状,忍不住心头气血浮动,烦郁欲呕。
长天的视力远胜于她,狼群进餐的场景看得比她更加清楚,此时说话的声音不禁带上了几分哄劝:“这些人早就死了,却不是被狼活活咬死的,你无须太难过。”女孩儿就是心软,这幅场景有什么好怕的?
她咽了几下口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长天说这些人不是被狼咬死了,那么就是被自己身后营地里的人所杀了,否则哪有这么巧,恰恰就驻营在这附近?难怪这附近的血腥气味儿这么浓,看来狼群也是沿着气味追踪而来,捡了顿不要钱的大餐。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长天又道:“尸体上有刀剑伤痕,至少有三具尸体是被一剑封喉的,死得很干脆,没有怎么受苦。”他安慰这个心软的丫头。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果然是出了狼口,却进了虎穴。不过她心里倒不十分惧怕,毕竟有神魔狱这样的作弊利器在手,若有一丝风吹草动,她直接躲进去就是了。
大概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里话,不打算让她趁心如意,所以当她快要走回营地时,有个黑影突然从灌木丛中窜了出来。
是刚才围在火边的一名马贼,长得满脸横肉。他望着宁小闲,指着灌木丛呲了呲牙道:“进去!”见她杵在原地,又加了句,“别让我自己动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家伙对着一名黄脸婆也能起了色心?她在心里暗暗骂道。她却不知,此时夜风阵阵,将她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诱人的身材若隐若现。这汉子原本就好色,一双眼睛看女人毒得很,她面貌虽不吸引人,但这男子见她露在外头的十指尖尖,脖子纤细柔美,终究还是起了坏心。
他越打量越觉得这女子身材真是不错,现在天色这么黑,面貌可以忽略不计,心里越来越痒。
她还是一动未动。
汉子沉下了脸:“识相点,别装出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让大爷爽一爽,明儿说不定替你给任老大求情,让他放你一马!”
看来,这帮马贼原本就没打算放她活着离开,现在就是抱着猫逗老鼠的心态在找乐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手。她原本也在考虑,她几乎就是这场大屠杀惟一的证人,他们怎会放她离去?马贼过着来去如风的生活,天亮之后要怎么处置她呢?这汉子的话已经给她判了死刑,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也仍是忍不住一沉。
她抬头看了看树上的哨兵,只见他目光灼灼望着这里,显然对眼前这色男的一举一动十分清楚,非但没打算阻止,反倒兴致勃勃地想看下文。
这营地里果然没有好人。
这可难办了!这只大色鬼看来也就是精壮一点,不像有多厉害,她可以不动声色地杀掉他,却瞒不过树上哨兵的眼睛,甚至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暴露神魔狱的秘密。到时他拉响警报,自己可对付不了这么多人。
这汉子不知道她脑中转过这么多念头,还当她是吓呆了,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伸手就来拉她。
她微一错身,就避过了这只咸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