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皱眉:“碎片?”郎青府里的做法,他也理解。 这是为了保护主人起见,使其物件不至于被有心人拣去下咒。或者主人遭到暗算,比如中了毒,就可以从这里面取样验证。
“对,已经被烧得乌黑,但依旧可以辨认出是瓷器的碎片。”怀柔上人也忍不住想揉太阳穴了,“郎青亲自掰碎两片察看,发现是玉片冰瓷。这是城主府待客用到的最好瓷器。可巧,那十天当中除了我之外,滴水阁里还有资格受用这套冰瓷的人只有一个。”
“只有宁小闲。”听到这里,长天已经明白了,“郎青找到碎瓷后,去找晏聆雪摊牌?”客人分三六九等,豪门大派中用来待客的器皿也分三六九等,从最下等的木杯到最上等的金杯、玉杯,琳琅满目。乐音宫甚至还有音杯,以音色好坏来分阶待客。
“是。”怀柔上人点了点头,“这不是小事,郎青也要问个清楚。晏聆雪起先矢口否认,直到他拿出碎片,她才坦承自己对宁小闲下了僖婆恶咒。咒语生效的媒介,就是宁小闲在滴水阁里饮茶所用的玉片冰瓷盏。”
“那一日春萼在后厨听说府里有贵客上门,被请去滴水阁看茶,随后郎青抛下军情会议匆匆赶去会面的时候,就回来禀报了晏聆雪。后者要她弄来宁小闲用过的东西,春萼首先想到的当然就是杯盏。”
“郎青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惟恐晏聆雪遭到报复,遂加强了府中警戒,并打算战事稍缓就带她返回北部。哪知道,他的算盘还是打慢了一步。”
长天听到这里,懒洋洋嗤了一声:“郎青待人,反倒没有你坦荡。”同样是听到晏聆雪干的好事,郎青的反应就与怀柔上人截然不同。郎青护短,帮着晏聆雪遮掩,而怀柔上人明知此事可能在西夜和战盟之间一举引战,也依旧要冒险告诉长天。
这才是想解决事情的态度,这才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长天当然也明白,这还和怀柔上人本身的个性有关,这时就往后一靠:“你受郎青之托来找我,到底是何意?”话说回来,他虽然相信自家妮子,可她要是犯了糊涂铸下大错,恐怕他会比郎青还要护短罢?毕竟夫妻一体,相互之间的羁绊要胜过常人百倍,他又怎能坐看夫人深陷囹圄?
也不知郎青是否有同样的心思。
终于到了图穷匕现的时候,怀柔上人的声音也更加凝重。若是花想容此刻仍在厅中,光听他说话都会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大石,沉甸甸地好生难受。
“晏聆雪施咒在先,白色重明鸟殒落在后,任谁听闻都会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不过”怀柔上人一字一句道,“目前谁也没有证据能说明晏聆雪私通了蛮人,将宁小闲和重明鸟的位置出卖给神王。所以,倘若是隐流杀掉了晏聆雪,西夜不会善罢甘休,我必不阻止郎青寻仇。”
他话说得很清楚了,郎青坚信晏聆雪不曾投敌,因此后者去世时还是堂堂正正的西夜宗主夫人。既如此,他就要为自己的夫人讨回一个公道。
“是么?那么晏聆雪手里的僖婆咒从哪里来,莫要告诉我是天凌阁的珍藏。另外”长天嘴角微弯,笑得毫无温度,“郎青的侍卫是闲得发慌么,战事才刚刚告一段落,正该是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却能成天盯着城主夫人侍女的动向?”
侍卫的举动都出自主子的授意。可见郎青对他这位夫人早有疑心了。
怀柔上人罕见地叹了口气。独自修行千万载,他不惧;独自面对两大神境围攻,他也不惧。处理这些世俗纠纷,才是最令他头疼的,尤其这里面还涉及一个护短霸道的巴蛇,涉及一个可以把南赡部洲搅得天翻地覆的玄天娘娘。
他从千头万绪中抓出一个重点:“巴蛇,晏聆雪到底是不是宁小闲所杀!”
长天抱臂于胸,冷笑道:“我也借用你一句话,目前谁也没有证据说明,晏聆雪是宁小闲所杀!”
怀柔上人摇了摇头:“若凶手是宁小闲,西夜与战盟此前所有协议都作废,今后也不再携手。这件案子还未查完,巴蛇,你最好祈祷宁小闲不在奇凌城,不要被我抓到了把柄!”
长天反唇相讥:“你也最好祈祷不要被我找到了晕聆雪通敌的证据,否则”他眸中寒光闪动,“西夜就是所有仙宗众矢之的,连你都护不住它了。”
怀柔上人没有回复,身影却从空中缓缓消失。
长天脸上的怒色一下子换成了沉思。怀柔上人出现的原因很明确:下通谍来着。
对于情商不高的老石头来说,这事情实在为难得很。郎青认定晏聆雪不曾投敌,她就不是修仙者当中的叛徒,那么西夜就完全有理由捉拿和严惩凶手。晏聆雪和宁小闲之间无论谁是谁非,都不过是修仙者的内部矛盾而已。修仙者之间互斗了千年万年,一向是谁的拳头大谁有理,谁的靠山硬谁获胜,哪有什么对错之分,只有胜负为局。
晏聆雪背靠西夜,西夜就必须替她出气。
当然长天也明白,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晏聆雪的身份。
她是天凌阁阁主的亲妹妹,是郎青的道侣,并且为郎青生下了继承人。晏聆雪的死倘若是他杀,郎青若是连杀妻之仇都报不成,那么西夜还有什么脸面统领无数宗派?更别提天凌阁作为西夜合作最紧密的军火供应商,知道实情后恐怕要割袍断交了。
所以,无论郎青心里怎么想,表面的姿态一定要摆足。
长天轻轻呼出一口气。
宁小闲的下落,只有他知道。
看来,她还是下手了。
复仇的滋味,本来就如此甜美而恣意,世上有多少人能够抵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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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柔上人刚刚走出主厅,郎青即迎了上来:“上人?”
怀柔上人看他一眼:“宁小闲不在隐流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