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
之于世人,
代表了福禄长寿的寓意,洒脱而高贵,翩翩尘世外,逍遥如神仙者一流。
然鹤,亦有着极端高度的警觉性,和敏锐性,思而缜密,绝不谬动。所以千鹤门神功之秘法,既是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跟龙形之多变,蛇形之灵活、虎形之主攻、豹形之刁钻等,均极不相同。鹤形宗义总揽大局,以高吊提马姿态,目光锐敏无微不至,绝对擅长以守待攻,有“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的口诀。
所以任九霄深谙其理,精心策划着一步步收紧,欲使其感到处处被人洞悉的心理威胁,显露惧态从而消失战意,其勇可破矣。哪怕只是逼其先动,弱点破绽也必现之。
果不其然,鹤老九,终究还是先出手了。
只见其‘长空一鹤’,千鹤神剑之,流云飞鹤剑法。霎那间,耀耀的剑光喷薄而出,涌向了任九霄。任九霄大喜,心想着:“要的就是这效果。”气运周身,天蚕神功起手式,于亭中微蹲立马,以逸待劳。
谁曾想,云中鹤那耀耀的剑光,忽而于半空中折转,若霹雳雷电,曲走闪裂,一招‘羽鹤回眸’,竟而濯濯剑锋,席卷麒麟护法使而去。
那独步武林的轻功,身剑合一的绝技,俨然直追当年,吕洞宾驭气飞剑之高妙神采。亭里任九霄一怔,大呼不妙,一式‘灭绝无伦’,直往亭外横冲而去。
然而,终究是慢了半拍。
彼时,云石松已经惜力,不再使出“鹤唳九天”的杀技。当然,麒麟护法使的幽冥麒麟刀,锋锐也早已不似从前。但见云石松高樁‘独脚饿鹤’,以静制动,以一人敌多人,静时若处子,动时若脱兔。只要敌人欺身一动,便见缝插针般闯入敌群,身舞如飞梭,贴身近战,起落有准而舒展有度。如是几个回合,又被其杀了几人。麒麟护法使的飞刀,却是有所掣肘,反而连伤了几个属下。对峙里,麒麟护法使与七八个下属如群蛇骚动,却震慑于对方鹤爪之锋利。云石松自气定神闲间,内敛元气,束身而起藏身而落,目光犀利更持久不怠,手中千鹤神剑的锋芒,竟然丝毫不惧于麒麟宝刀之凌厉。
“连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都收拾不了了?”麒麟护法暗衬里,虽然恨急,然连续的进攻,已损耗自身真气,囊中的飞刀亦有尽时,所以不瞅准其破绽,便不再轻易出手。正僵持间,不妨云中鹤于半空中转折袭来,竟然敢在掌门天尊眼皮底下突下的杀手。其子如有默契,同使‘鹤舞飞扬’,双剑交织开去,一片光芒死地。
“啊!...”麒麟护法使惨呼一声穷途末路,堪堪飞刀出手,想着玉石俱焚,‘叮当’声响火星四溅,连人带刀,便被绞入了剑网里,残肢断臂碎落一地,立时毙命数人。
“哈!”的一声断喝,却是任九霄须发喷张的怒吼,后发而至的‘灭绝天蚕手’!直追云中鹤背后袭来。那一双屠戮江湖的煞白双掌,所到处,冷若冰霜寒风刺骨:“鹤老九!纳命来!”
“父亲小心!”云石松大喝一声,挡在其后。
‘鹤唳九天’!
一剑十三式!
拼尽毕生功力,仿佛白飚扑水般勇往,一抹惊鸿直迎任九霄掌风扎了进去。
“嘭”的一声炸响,劲气激荡。一道身影却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当空一股血雾喷洒。
“松儿!”云中鹤一晃身形,赶在儿子落地之前接住,却见怀中之人通体冰凉,嘴角涔涔血迹,满面青霜。
“无知小辈,竟然螳臂当车,嘿嘿...”任九霄说着,却见右手半截绣袍飘落,微怔怒然,一双鸱目凛凛杀机,提掌向云中鹤缓缓逼去。
云中鹤屈蹲的身形,微微晃了一晃,低头仍在看着儿子的脸,没有放下的意思,托着儿子身体的右手,仍紧紧握着长剑。剑锋指处,任九霄缓缓逼近的身形停了下来,却双眼凝视着微颤的剑尖,有意无意的,被封住了去路。
云石松在父亲怀里,不停痉挛打着寒颤,努力欲咬紧的牙关,却仍是咯咯作响。云中鹤的一滴眼泪,就无声滚落下来:
“好孩儿...你是爹爹的好孩儿...”
“父...亲...”云石松说着,却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犹似在强忍着抵抗寒冷。
“...别忍了...睡吧孩子。”云中鹤慈爱的笑了笑,就想起,仿佛小时候抱着他,哄他入睡一般的情景。云石松闻言一愣,忍不住一股笑意,长长地吐了一口寒气,眼光一散,便逝去了生命的神采,手中那柄长剑,这才呛啷着,滚落地上。
“啊!!!!!”是云中鹤仰天长啸的声音,如鹤唳九霄,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哒哒...
哒哒...
哒哒...
马蹄声声,
在耳边急促飞扬,
树影纷纷,
在往身后不断飞逝,
山青依旧,蓝天也依旧,
可是人事已非。
马背上的人,心里便忽而,紧了一下,竟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弥漫开来。
云振龙回头,往山上来路看去,只有叔叔孤身独马追来的身影,一种心碎的凄凉悲怆,便咬啮吞噬着无助的灵魂。咬了咬紧牙关,努力攥紧了手中长剑,跟着大师兄他们一路冲杀,才忍住了调转马头的冲动。四师兄辽定贵却是疯了一般,剑上身上都是血,依旧怒吼着眦目欲裂,冲杀不停。
“小心弓弩!”前面的大师兄张忠予大叫着,挥舞手中长剑,织起一团白光,往前方十几丈开外,一字排开的弓弩手们,硬冲了过去。
“嗖嗖嗖”,强弩机栝之声密集爆发,箭雨如急蝗蜂涌,铺天盖地袭来。不能后退,也不能闪避!否则身后紧跟之人必定中箭。当先四人策马扬着铁蹄,视死如归般,往箭幕冲挡了过去。
才奔出两丈地,马儿被强弩射中惨嘶,带着巨大的惯性,摔出近十丈远。众人跃起挥剑格挡的哼哈怒号,几欲淹没在箭声里。武功稍弱的八师弟,却连人带马万箭穿心而死,如刺猬般摔了下去。接着七师弟,也倒在了敌人的弓弩阵前。而大师兄张忠予,当先一团白光,从马背上,一直滚落到地上,滴水不入的‘鹤舞飞扬’,如入林飞梭般,卷进了弓弩箭阵里。身旁的二师弟李为峰跟进,两团白光一前一后,‘千鹤神剑’,近身流云般铺了开去,敌我已经分不清楚,只有刀光剑影人闪纷纷,霎时机簧乱响,乱箭横飞,惨叫怒号声迭起。一地碎落的弓弩断箭,还有倒下的敌人。不过眨眼的功夫,硬生生被千鹤门几个人,冲破了这强弩之阵。
后至的云振龙、辽定贵两匹铁骑配合,一阵冲杀,弓弩手被几尽杀绝,溃散而逃。二师兄李为峰此时,却已经倒在了弓弩阵里,胸腹中了两箭,硬是撑到了杀退强敌,才轰然倒下,合上的双眼,却再也听不见辽定贵扑近身旁,在他耳边的嘶吼。而大师兄停下身来,左肩上也中了一箭,血流不止。师叔云兰夫这才赶到,却发现只剩下三个弟子了。而今四个人,只有三匹马,形势危急。
“忠予,你还可以走吗?我们不能停留,再有半个时辰,就快出了云洞山地界,到尹津镇了。”云兰夫说道,不等张忠予反应,手中长剑一挥,嗤的一声,将他肩膀处露在体外的箭尾削断。
“没问题。”张忠予咬了咬牙站起来,伸手封住伤口血脉:“快走吧,到了安全之处再行包扎。”说着向师叔伸出右手,在云振龙的帮扶下,上了云兰夫的马背。
“辽师兄,快走。”云振龙拉了拉辽定贵,不忍去看二师兄的遗体,心里却是一阵剧痛,父亲与哥哥怎样了?不敢去想...
辽定贵忽然感觉有些恍惚般,起身回退,跨上马去,却要再一次扔下师兄弟们离去,眼泪就无声滂沱了,囔囔:“不可回头...不可回头...”
“哭什么哭?男儿流血不流泪!快走!”云兰夫大喝道,策马飞奔。
“是!”辽定贵反射性的大声回应着,扬起头颅,擎剑当空挥舞:“男儿流血不流泪!”说着,紧跟在云振龙身后,快马冲去。
天,
还是蓝的,
如此的湛蓝,
云中鹤就长长吐了一口气,想必小儿现在,也一定看到了这颜色...
“鹤老九,认命吧,这次为了对付你们千鹤门,我可是下了血本的,难道真要脏了我的手,再去杀你?”任九霄两丈开外哈哈笑语。
“男儿岂有自裁之理?你不是真男人,否则,你也不会跟我说这些无用之话。”云中鹤说着也冷笑,方才一击,手上的长剑,却透来阵阵寒意。
任九霄的眼睛里,忽而闪过一丝异样神色,阴森语:“说我不是男人之人,都已经死在我的手里了...今天你也不例外。”
“哦?堂堂任九霄,一代枭雄,竟会被何人如此羞辱?”云中鹤冷冷讥笑:“莫不是可恨之人,都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可怜之处?”
任九霄微怔,忽而诡异地笑:“将死之人,还要逞那些口舌之勇,慢慢调息吧,能接我一招是一招。”
“少不得,也要让你付出代价!”云中鹤缓缓说道,起手剑诀,高樁独立,剑尖微微地颤动着。
“你还能再用几次‘鹤唳九天’?哈哈哈,真气不续,连剑都拿不稳了。”任九霄胜券在握,志得意满地说道:“我只需把你锁在三丈劲气之内,避实就虚的跟你耗下去,以逸待劳,慢慢折磨,这是否也恰是你千鹤门的秘籍心法?”
云中鹤闻言,眼神一凛,讥诮:“你就这么珍惜在乎自己的羽翼?”
“为什么不?等把你们这些个老古董都铲除了,到时,我独尊天下武林,谁还能威胁我的霸业?”任九霄说到得意处,声音就变了,忘形地笑了起来。
云中鹤微微一怔,复淡然说道:“无名屑小,装神弄鬼的伎俩。”
“你说什么?!”任九霄声色俱厉地怒吼起来,白眉须发喷张,鸱目阴森可怕:“狂妄无知的老东西,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天蚕寒玉神功的厉害!”
云中鹤微微一哂:“老夫剑下不诛无名小辈,报上你的名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任九霄气极反笑,鸱目一沉杀机四溢,一晃人影,身如鬼魅般散去,复又回到原地,却听几声惨叫,方才剩余的那两个幽煞门徒立时毙命。
云中鹤仍是静若处子般,冷眼观看,却没有半点意外的神色,短短的调息间隙,蓄积的内力真气,足够一击绝杀。
而任九霄此时,冷笑着看向他,伸出了冰冷双手。
忽如晴天霹雳的乍起,
两人皆同时出手了。
须臾间,
风云际会,日月无光,
只有两道快若魅影的身形,交错着,纠绕着,复碰撞着,周遭劲气凌冽如刀,寒风刺骨,天空仿佛被凝固,再被撕裂成了碎片。
勇士的最后一击,如长空一鹤,嘶唳回荡在九天之际,
血羽翻飞...
“杀!”
“杀!”
“杀!”
辽定贵怒吼着,越过前面的云振龙,当先一马,冲向那一字排开的七名黑衣剑客。
两道人影迎着奔马跃去,“嗤嗤”几声,马足被削断扑倒,辽定贵一按马鞍,连人带剑激射出去,‘鹤舞飞扬’扑向前面的黑衣人。
“叮当当”一阵长剑交击,却被对方玄铁重剑震得节节败退,掌心虎口欲裂。真气涣散里滚落地上,复当啷一声响,长剑脱手被人挑飞,还未来得及起身,当胸又有一把长剑刺来。后发而至的云振龙哪里敢怠慢,从马背上奋起扑至,使出了绝杀之技‘鹤舞飞扬’。火星四溅,铮铮有声,逼退了黑衣人,这才把辽定贵从剑下救了出来。却听马儿惨叫,自己的坐骑竟已被两名黑衣剑客,用重剑劈成了几段。
云振龙连忙抓住辽定贵,飞身纵回。此时云兰夫与张忠予也已经弃马,三人把辽定贵挡在身后,严阵以待。却听又是马儿惨嘶,最后的一匹马,也被黑衣剑客无情斩杀了。身影闪动里,七名黑衣剑客已经把他们包围住。那身行头装束,竟跟之前的十三剑客一样,无声无息如鬼魅僵尸,云兰夫等人看在眼里,心里就觉得森森寒意渗人:又是七名一流高手?
冷冷七名剑客,同时迈开步伐,躬身准备进击。蓦地一阵清风,荡起各人衣袂,众人唯觉眼前一花,赫然凭空多出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