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昊制定了一个详细计划,既能狠狠教训辛幼陶一顿,又不会因此被撵出庞山。
“孟都教说不准打架,可没说不准反抗,所以咱们需要一个诱饵,大良最合适,你去向辛幼陶挑衅,叫他晕三儿,当众揭他的老底,他很要面子,肯定忍受不住,只要他敢动手——”沈昊威严地扫视一圈,“我就冲过去打他个半死。”
二良沈休唯和几名少年叫好,大良沈休明却犹豫不决,“辛幼陶知道我跟小秋哥关系很好,未必会上当……芳芳、小青桃,你俩想要报仇吗?”
小青桃是唯一的外人,眼神慌张地看向芳芳,不敢开口说话,这已经不是从前一块吃鱼的时候了,她知道自己的非妖身份会引来多少异样目光。
“尽管说。”沈昊鼓励道,“你也是受害者,可以算……半个野林镇的人。”
芳芳点点头,小青桃如同向父母提出不合理要求的小孩子,低着头,声音怯柔,“辛幼陶、辛幼陶毕竟还是救人了……”
沈昊一听就火了,在炕沿上用力一拍,“他根本就是假慈悲,而且用不着他救,孟都教马上就到了,对不对?”
小青桃吓得脸色都变了,缩在芳芳身边,头垂得更低了,“我不知道……你们决定就好……”
“小点声,别让外面的人听到。”大良沈休明提醒道。
“别吓唬小青桃,是你们让她说话的。”芳芳搂住小青桃的肩膀,虽然年纪相仿,她却是姐姐一样的保护者。
这是下午,一群人聚在小秋的房间里,离晚饭时间还有半个时辰,沈昊希望快点将计划定下来,因此有些急躁,听到批评,嘿嘿笑了两声,“小青桃,我不是针对你,是辛幼陶那个小子太坏。”
二良沈休唯一直蹲在炕上,插口道:“小青桃,你不会同情辛幼陶吧?你俩可不是一个桃子,你是青桃,他是……烂桃。”
少年们都笑了,小青桃脸色绯红,也露出笑容,胆气稍壮,“才不是,我就是觉得石头不像他弄下来的,当时他跟小秋哥在上面,没时间做坏事。”
“他偷偷用符箓了。”沈昊说。
“他说他没有符箓。”
“他是在骗人。”
沈昊认准了辛幼陶是巨石滚落的策划者,“小秋哥,你怎么一直不说话?要说谁最有资格报仇,那就是你了。”
小秋坐在炕上,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一直在思考孟元侯说过的那些话,“不管怎样,辛幼陶在老祖峰做出的事情我不会原谅。”
沈昊、二良沈休唯等人压低声音欢呼,小秋马上补充道:“可我不想只是今晚揍他一顿。”
少年们迷惑了,沈昊皱起眉头,“你还有办法能教训辛幼陶?”
“辛幼陶来庞山并非自愿。”小秋已经理清思路,王子在山上啰里啰嗦,却也不经意间泄露了许多事情,“他是为西介国王室争取荣誉来的,所以才会有叔祖帮他求情说话。打他一顿没有意义,反而可能害得咱们离开庞山。要报仇,就在修道的路上超过他,让他在庞山永远得不到荣誉,让他没脸回家去见他的王父王母王兄王弟。”
大良沈休明最先喝彩,“不错,二良昨天攀到山顶得到奖励,对辛幼陶的打击就特别大,他一整天都闷闷不乐,到处跟人说二良是借了他的光。”
这样的报复手段不太符合野林镇历来的传统,沈昊挠挠头,“我觉得还是揍他一顿最简单也最解恨。”
芳芳赞成小秋的观点,“咱们是来修道的,以后还要凭此寻找野林镇的下落。打赢一个辛幼陶又能怎样?到了养神峰,这一切毫无用处。辛幼陶说咱们有魔种,咱们就该证明他是错误的。”
沈昊勉强压下火气,向伙伴们挨个看了一眼,“好吧,让这小子逃过一劫,可他最好别来惹我。”
小青桃低声说:“他可不敢惹你,吃饭的时候你多看他一眼,他就会少吃一口。”
众人齐笑,小秋的笑容极为短暂,刚在脸上显现就消失了。
“让小秋哥休息,这比报仇还重要。”沈昊以为小秋疲惫了,向屋外撵人,“今晚我们都去别的屋住,谁也别打扰小秋哥。”
小秋想留下大家,张开口却没有说出话来,因为他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不在这个屋子里的声音传进耳中,转瞬即逝。
人都走光了,只剩小秋一个人,他集中精力侧耳倾听。
声音又传来了,这回持续的时间稍长一点,内容混杂,风声、人语、桌椅摩擦,种种声音纷至沓来,拧成了一股线,当小秋想要从中拣出一根线头时,所有声音又都消失了。
小秋一次次地尝试,传到耳中的声音越来越持久越来越清晰,他终于能从中分辨出人声,甚至听清了几个词,然后他明白过来,这些声音并不遥远,就在馆舍里,他听到的是近一百四十名庞山新弟子的说话声。
小秋惊愕不已,他有过听力超常的经历,那是蓝色魔花侵入身体时的感觉,过后这种能力就消失了,今天莫名其妙地再次出现。
“这肯定不是魔种。”小秋低声自语,想起孟元侯传授的运气静心之法,于是照做,同时竖耳聆听。
各种声音同时传来,但是没有那么混杂,小秋能够按照意愿将它们一一分离,每一句话都清楚得像是面对面交谈,他甚至能认出某些熟人的身份。
馆舍里的孩子们正成群结队地走向饭厅,互相打招呼、开玩笑,慕行秋和沈休唯的名字时不时蹦出来,并非每个孩子都是单纯的羡慕,小秋听到许多压低声音的猜疑,从野林镇少年与魔种的关联,直到小秋与庞山宗师的几次见面,都被翻来覆去的分析,得出一条又一条出人意料的结论。
小秋一开始很愤怒,若干次想要开口与那些不在眼前的嚼舌鬼辩论,慢慢地,他释然了,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他知道所有人,包括不大的孩子,人前人后说的话是不一样的,当面表达赞美与艳羡,背后却是怀疑与鄙夷。
小秋听腻了流言蜚语,转而寻找特定的目标,第一个就是辛幼陶。
辛幼陶没去吃饭,居然在以一种讨好的腔调说话,这可是一件罕见的事情,他向来自恃西介国王子的身份趾高气扬,以为每个人都应该主动讨好他。
“咱们是一类人。”辛幼陶似乎已经取得对方的信任,“以后应该多来往……”
小秋的超常听力不能维持太久,得休息一会才能再次集中精力,辨位寻音的过程中,他先听到了沈昊的声音,沈昊正低声与某位伙伴商量,明后两天还是要机会揍辛幼陶一顿,只是不要让小秋和芳芳知道。
小秋摇摇头,继续寻找,等到辛幼陶的声音再次传来时,交谈已近尾声。
“好吧,就这样,等你们清楚他是什么人,自会做出判断,我不做干扰。”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开口了,客气而礼貌,语调比王子还要优雅,“辛道友礼贤下士,令我们受宠若惊,我们绝无推脱或是比较的意思,只是初到馆舍,对这里的许多事情尚无了解。”
“身怀魔种的一群人,跟一只非妖成为朋友——还需要更多证据吗?”
“辛道友……”
咣当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小秋大惊,骤然收回听力,耳鸣不绝,脑子里一阵昡晕,险些摔倒在炕上。
“小秋哥,你没事吧?”二良沈休唯将饭菜放下,急忙过来搀扶。
“没事,有点困。”小秋对自己的新能力存有疑虑,决定先不要对任何人透露,冲二良笑了笑,“很多人夸你了吧?”
“嘿嘿。”沈休唯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还真不习惯。不过,小秋哥,我越想越觉得你刚才说得对,打辛幼陶一顿没多大用处,非得在修道的路上远远超过他才行。他以为自己是王子就如何如何,咱们必须证明他只会作弊取胜,根本没有真本事。”
二良陪小秋吃完饭,等他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小秋立刻重新凝神倾听,没有辛幼陶的声音,他大概是无话可说了,至于与他交谈的对象,小秋对那个声音太陌生,无法从一片噪音中将其分辨出来。
频繁使用听力颇为消耗精神,小秋有点困乏,躺下小憩,却没有闭眼,他在想自己的这种新能力是怎么回事。
沈昊等人来过一次,见小秋已经躺下,又都悄悄地离去。
夜深之后,小秋坐起来,这时的杂音不多,能够精准地找出说话者,没有辛幼陶的声音,没有那个优雅的声音,在馆舍里找了一圈,小秋听到了张灵生的声音,恐慌而沮丧,像是做了极大的错事。
“我想他真的没有魔种,在那种情况下,他没理由隐藏,我真的努力了,孟都教已经怀疑我,我不能……”
小秋心中一震,精神稍微分散,失去了远听的能力,他深吸口气,正想马上找回张灵生的声音,他发现黑黢黢的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孟元侯冲他竖起右手食指,悄悄地走到炕边,用很低的声音说话,可小秋很快发现,都教的嘴唇根本没有动。
“慎用你的新能力,这里是庞山,偷听别人谈话是会被发现的。”
小秋指着自己的耳朵,“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清楚原因是什么,但我能确认一点,你在洞开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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