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缓缓地站了起来,向着堂前跪着的蔡琰走了过去。从刘泽坐的位置,到蔡琰的身边,总共也没有几步路,但刘泽觉得这几步路好漫长,每一步都是那样的沉重无比,离蔡琰身边越近,心头的压力便越大。刘泽真得很惭愧,是他一手酿就了蔡琰的悲剧,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情迷心窍,何至于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昨夜蔡琴的一通臭骂,骂醒了梦中之人,刘泽发现,自己真的错了,错的是相当的离谱,当他享尽齐人之福,把三妻四妾当成习惯的时候,他忽视了蔡琰的感受,放纵自己的感情,纠缠在往日的情缘之中不可自拨,其实不管是任何时代的女人,她们的心都是一样的,爱的眼中,往往都是揉不得半粒沙子的。
一宿无眠,刘泽在扪心问自己,你究竟爱的是谁?答案永远是唯一的,当年洛水河畔的惊鸿一瞥,刘泽便注定这一世,心中不会再有别的女人,看到此时蔡琰的模样,刘泽的心痛地无以加复,无论如何,他不能再创造一个悲剧了。
刘泽伸出双手将蔡琰搀了起来,他的心在滴血,悲怆地道:“琰儿,苦了你了。”
蔡琰顺从地站了来,面对面凝视着丈夫,她的娇靥永远都是如花一样绽放着,纵然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要把这份美丽永远地留在丈夫的心底。
“夫君,谢谢你能来看我,纵然这是最后一面。琰儿虽死也无憾了。”
“琰儿,我不会让你去死!过往的一切。全部都是我的责任,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来为我牺牲。”刘泽的目光深情而坚定,执着蔡琰的手,挺直了背,环视着大堂,朗声道:“我以徐州州牧的名义,在此宣布——”
“不——”蔡琰尖厉地大叫一声,阻止了刘泽的话。“不可以!夫君,貂蝉是妾身杀的,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夫君若要给琰儿特赦的话,让天下人如何来看夫君?夫君推行律法,倡导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律法面前人人平等,绳不绕曲法不阿贵,律法的墨迹未干。夫君却要徇私枉法,饶恕自己的妻子,那么要律法何用?夫君又如何取信于民,取信于天下?所以夫君万万不可特赦贱妾。贱妾愿以一命而全律法。”
刘泽轻轻地摇摇头,道:“琰儿,曾几何时。我也认为是男儿就应该驰骋疆场上报君王下安黎庶,可在这些没有你的日子。我才忽然发现,你在我生命之中的位子是何等的重要。失去你我就等于是失去了一切,功业也罢,声名也罢,我都统统可以放弃,唯独不能让我放弃的,就是你,我生命中唯一最珍贵的东西。”
蔡琰突然间怔住了,她美丽的眸子中闪动着晶莹的泪水,她高昂地抬头着,尽力地不让泪水掉下来。
刘泽深深地吸了口气,凝望着她道:“琰儿,在龙门山的时候,我曾对你许下过诺言,今生永不相负,要用一生来呵护于你,绝不让你受一丁点的伤害。对不起,琰儿,我食言了,在貂蝉的事上我伤害了你,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弥补我的过失,琰儿,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蔡琰惶惑地逃开他的目光,她怕她早已下定的决心会在他的目光中崩溃掉,她拼命地摇了摇头,泣道:“不——不可以,夫君并不是琰儿一人的夫君,你还是徐州百万百姓的父母,夫君是成大事的人,将来必建不世之功,琰儿一介女流,轻如鸿毛,何足惜之?夫君若为琰儿一人自毁律法,岂不失信于天下,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只怕夫君的前途堪忧,就连徐州牧的位子恐怕也不得安坐。”
刘泽淡然地道:“琰儿,为了你,我已决意辞去徐州牧的位子,宣布你的特赦令,也就是我做为徐州牧最后一次发号施令了,什么功名富贵,我都不在乎了,只要有你相伴,那怕是布衣粗茶也足慰平生了。”
“什么?”蔡琰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睁大眼睛,失声叫道:“不行!绝对不行!夫君真要如此做了,那儿琰儿先前所做的一努力还有何意思?夫君,琰儿只想做好你的贤内助,但事与愿违,走到今天这一步,琰儿无怨无悔,感君其诚,愿来世再衔草相还!萍妹兰妹年方双十,仪美德娴,有她们侍奉夫君左右,琰儿去之也安心矣。”
蔡琰转头对赵昱道:“法官大人,犯妇有重罪在身,万不适用于特赦之令,恳请法官大人将犯妇立即正法,昭告天下,以明律法之森严!”
赵昱不禁一震,他也不明白蔡琰一心求死是为了那般,所以看了刘泽一眼,迟迟没有表态。
刘泽急道:“琰儿,你这是要干什么?”
蔡琰环视一下四面,道:“夫君,这堂里堂外,有多少的百姓在看着,他们是想看看他们的州牧是不是一个一心为公言出必行之人,夫君若是违了民意,赦了贱妾的死罪,你能对得起这些拥戴你的百姓吗?天降大任于斯人,夫君终究是要创伟业的人,贱妾死不足惜,甘为夫君的铺路之石。”
蔡琰的意思很简单,一心赴死,就要准备要用她的鲜血来捍卫新律法的庄严,试想一下,州牧的夫人都犯罪伏法,任何的人都不会再心存侥幸了,胆敢以身试法了。但如果今天刘泽赦免了她,所谓的律法必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所以在蔡琰的心中,她已经有必死的理由,绝不因她一人而断送了夫君的前程。
刘泽泪水朦胧了视线,哽咽地道:“不行,琰儿,绝不可行!”
那边的蔡琴刚刚苏醒过来,此刻又是哭得死去活来。凝儿亦是泪水滂沱,轻轻地咬了一嘴唇,似乎暗暗地下了个决心,向前冲了过去,但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冲破膀大腰圆的衙役所拦下的防线,情急之下,不禁大叫道:“法官大人,冤枉——”
赵昱一看喊冤的是先前刘府的侍女现在管亥都尉的夫人,不禁心中一动,道:“何人喊冤?带至堂前!”
衙役让开一条路,凝儿飞快地跑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在了堂前,高声道:“法官大人,我家夫人冤枉啊!”
赵昱沉声道:“有何冤情,速速报来!”
此时蔡琰则是一脸的惨白,眼神之中带有一丝惊慌,失声叫道:“凝儿,不可乱说!难道你忘了你先前立下的誓言了吗?”
凝儿则是满脸的悲怆,泣道:“夫人,奴婢是答应过您,绝不将此事说出,但现在夫人您命在旦夕,奴婢如何忍心您如此死去,奴婢就算是将来万箭穿心,死于非命,今天也不得不将事实的真相说出来。如果夫人一定要怨恨奴婢的话,奴婢愿一死报效夫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堂上堂下,无不对凝儿的这番言语骇然大惊,真若是如同凝儿说的,蔡琰一案,似乎还别有隐情。本来看刘泽蔡琰夫妻二人在那儿互诉衷情,看得众人也是心有戚戚,此时一听这节外生枝之言,顿时都来了精神,翘首以盼。
刘泽一头黑线,虽然他还不清楚凝儿到底隐瞒着何事,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背后肯定有着惊人的大事,否则蔡琰也不会神情如此紧张了。刘泽急欲知道答案,喝问凝儿道:“凝儿,究竟何事,快快说来!”
凝儿道:“老爷,事情是这样的……”
她刚一说,蔡琰就打断了她,目光犀利地道:“凝儿,你好大的胆子,就连我的话你也不准备听了吗?当初我如何和你说来的,你难不成都忘了吗?为了夫君的前程大业,我煞费了多少的苦心,你难道要将我的心血都这样付之东流吗?”
“可是……可是……我如何如何也不能让夫人你去死……”凝儿泣不成声地道。
蔡琰厉声地道:“凝儿,你是我最相信的人,我的心思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只要死的其所,我虽死绝然无憾。”
凝儿跪伏在地,惶然地摇着头,势若疯痴,显然她内心之中正在倍受煎熬,是忠诚于夫人眼睁睁地看着她送死,还是选择说出真相,救夫人一命,一时之间她也难做决定,只是喃喃自语着:“不行……不行……夫人你不能死……”
赵昱一拍惊堂木,沉声道:“蔡夫人,此处乃是公堂,并非是你家私宅,你不让凝儿夫人陈述,就是有碍司法公正。凝儿夫人,请你如实讲来,大堂之上,不得有半句虚言!”
莫说现在蔡琰还是犯人的身份,就是贵为一州之牧的刘泽,也不能凌驾于法官之上,在今天的大堂之上,赵昱担任的法官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的话最有威严。
凝儿抬起头,噙着泪,道:“法官大人,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