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麟走进议政大殿的时候,正值早朝将要结束的时候。
当听到殿门口的太监那尖锐的声音后,所有文武百官纷纷回过头,朝着门口望过来。
等看清楚,来人是李麟后。文武百官,眼中满是复杂之色。有悲悯,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有无动于衷。
他们相互递了个眼色后,纷纷移开了目光,低下了头去,等着坐在龙椅上的新皇,以及坐在龙椅后面垂帘听政的皇后,训话发声。
看到群臣那复杂的目光,以及龙椅上,皇帝阴冷的表情,李麟突然觉得自己不怕了,也不紧张了。
之前,压在他心上的死亡阴影,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一样。
整个人,感觉到了一种从内而外,从头到脚的青松。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既然是这样……那就来吧!
李麟深吸了一口气,藏在袖子里的拳头,骤然握紧,然后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金碧辉煌,气氛压抑的议政大殿中。
走到距离龙椅位置,三米远的地方,李麟停下脚步。
拱手作揖,低着头,对龙椅上的年轻皇帝恭敬道:”微臣,参见陛下!”
身着明黄龙袍,头上戴着九旒冕的皇帝,透过眼前摇晃的珠帘,看了一眼台下,毕恭毕敬的李麟,轻嗯了一声:“入列!”
李麟恭敬一礼后,低着头,走到了朝堂右列,站在了宰相王居正的身边。
见李麟入列后,皇帝眯着眼睛,扫了一眼,站在文官队列中的一人,轻咳了一声后,扫视着朝堂群臣,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话音落下,诸多大臣纷纷低头。
但片刻后,文官队伍中,一个身材消瘦,留着长须,有着一双三角眼的文官,迈步走了出来。
“陛下,臣有事启奏!”
闻声,众臣纷纷抬起头,朝着说话之人望去。
李麟也看了过去。
刚刚皇帝的那个眼色,并没有逃过自己的眼睛。
他知道,今天这场朝会,是冲着自己来的。
事情还没有办完,自己还没死,太子怎么可能宣布退朝。
果然,太子话音一落,就有人跳了出来。
这个三角眼的文官,是曾经的太子近侍,如今新皇面前的红人,大名鼎鼎的廷尉署酷吏,钱澧。
这一个月来,死在此人手里的朝廷重臣,先皇的顾命大臣,王子公主,数不胜数。可以说,此人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见钱澧跳出来,皇帝眼睛顿时一眯。
“说!”
“臣要弹劾秦王,意图谋反!”
钱澧恨恨的盯着人群中的李麟,咬牙切齿,语不惊人死不休。
一语既出,朝堂顿时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钱澧,心中满是不解。
我们知道,你和陛下密谋对付秦王已经很久了,可是你这个借口,也太拙劣了吧。秦王徒有文名,实则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且,他怎么可能会谋反?
他怎么谋反?
不过,他们不信,有人信。
皇帝眼皮抖了抖,扫了一眼,人群中面不改色的李麟,随后,身体前倾,居高临下的盯着钱澧道:“钱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李麟是朕的兄弟,乃是先帝的嫡子。他怎么可能会谋反?而且,即便情况属实,你这以下犯上的罪名,也是逃脱不掉的!”
钱澧似乎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听到皇帝严厉的斥责声后,他面不改色,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一页薄纸后,在空中哗啦一抖,。坚定的回道:“陛下,臣乃卫国之臣,岂容宵小之辈作乱朝堂,只要能将作奸犯科之人铲除掉,臣即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而且……臣有铁证在手!”
说完,钱澧阴测测的盯着人群中的李麟,阴冷一笑。
皇帝握紧龙椅扶手,霍得站起来,沉声道:“呈上来!”
带到总监将书信呈上后,皇帝接过看了一眼,嗤笑一声,将书信扔在了桌子上,坐下后,笑道:“这算什么证据,不过是一首诗罢了。我三弟,是文曲星下凡,诗才无双,写首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台下,众臣默不作声,宛若一群聋哑人。
见皇帝不信,钱澧顿时大急,他恶狠狠的盯着,人群中的李麟,道:“陛下,此诗是一首反诗啊!”
一脸笑容的皇帝,听到此言后,眼神猛地一缩,阴沉着脸道:“你说什么?”
“陛下,且容臣细细说来!”
钱澧上前一步,转过身,指着李麟道:“这首诗从头到尾,都充斥着对我主的不屑,对我主实行的仁政的灭世,最后,更是讽刺尊贵的皇后娘娘,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啊!陛下,借证物一用!”
皇帝冷冰冰的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李麟。
心道,你还真是能沉得住气。
随后,他嗯了一声,让大内总管将诗文,递给了钱澧。
钱澧接过诗文,咳嗽一声,开始照文朗读:“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第一句,鸟飞绝三字,明摆着是讽刺陛下,飞鸟尽良弓藏,不善待大臣,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第二句,万径人踪灭,天啊,路上都不见人了,人不敢上街。这很明显是在辱骂陛下前些时候,诛除逆贼的王道。第三句,孤舟蓑笠翁,哈哈,渔翁,他想干什么,难道不是想借前两句诗,挑起百姓对朝廷的仇恨,然后坐收渔翁之利?至于说最后一句,他更是胆大包天,羞辱皇后娘娘!”
“他说哀家什么?”
龙椅后面的珠帘内,突然传来了一声怒气冲冲的质问声。
这声音一出,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将至冰点以下。
所有人,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后,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低头不语。
从这一个月来的神都局势来看,朝堂上,真正说话算数的,不是那位坐在龙椅上的新皇,而是坐在珠帘后的太后。
钱澧正是看到了这点,才将矛头对准了太后。
只要太后一发话,李麟必死无疑啊。
真是好算计!
人群中,李麟面无表情的盯着,上窜下跳,栽赃扣帽子的钱澧,眼神平静,不悲不喜。
钱澧恶狠狠的瞪了李麟一眼,然后拱手对着珠帘后的太后,恭敬一礼道:“太后,陛下,最后一句,是独钓寒江雪!呵呵,其中意味,臣不说,同僚们都清楚,为什么呢,因为臣等都知道,太后最喜爱的便是雪。而秦王殿下,要钓雪,呵呵,恐怕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大胆!”
珠帘后,太后突然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撩开珠帘,走了出来。
穿着一身华服长裙,头戴金叉的太后,眼神怨毒的盯着,人群中的李麟,道:“好你个李麟,你还有何话说?”
“娘亲息怒!”
皇帝见母亲发怒,连忙上前搀扶。
安慰了太后一句后,他转过头,盯着人群中的李麟道:“李麟,还不跪下!”
哼哼,你不是文采无双吗?
你不是深得那死老头的宠幸吗?
你不是一呼百应,从者无数吗?
看看你,你的神气去哪儿了,你的得意呢?你的潇洒不羁呢?
今天,朕不光要你在朕面前跪下,更要让你脑袋搬家。
朝堂中,鸦雀无声。
百官齐齐低着头,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秦王,完了!
这是文武百官,心中齐齐的叹息声。
得罪了太后,没人能就得了他。
只有站在李麟身边低着头的宰相王居正,在听到皇帝的话后,眼皮不经意的抖了抖,嘴唇动了动。
李麟迈步而出,抬起头看了一眼台上站在龙椅边的太后和皇帝,再看看四周蓄势待发的大内侍卫,还有朝臣冷漠远离的嘴脸,心中一片冰凉。
他心中长叹一声,低着头,带着苦涩的笑容,敛起长衫前摆,双膝跪在了地上。
“秦王,你有什么话要说?”
皇帝盯着跪在地上的李麟,想到一个月前,他那副得意的摸样,心中满是畅快。
李麟低着头,双手伏地,轻声道:“臣冤枉!”
“冤枉?”
皇帝冷笑道:“你那里冤枉了,呵呵,不愧是文曲星下凡啊,骂人都不带脏字儿的。,不过,李麟,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连朕的母亲你都敢骂?”
“臣没有!臣冤枉!”
李麟跪在地上,心中一脸苦涩,喃喃道。
对方已经认定了,自己要谋反。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认罪。
此刻,李麟终于体会到了,电视剧里,那些被冤枉致死的大臣,在朝堂上的无奈和心酸。
见李麟死不认罪,皇帝的脸色冷了下来。
他扶着龙椅扶手转了一圈后,转过头,眯着眼睛盯着李麟,阴冷道:“李麟,你是尊贵的王爷。你可不要逼朕对你用刑!若是你肯认罪,朕可以看在父皇的面子上,绕你一命!”
饶命?
李麟心中冷笑,饶是你真的肯绕过我,何至于此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有何至于等到今天。
我看,只要我一松口,立即就会有人跳出来,制止你,然后让我去死。
李麟轻叹一声,额头触地,道:“臣真的冤枉!”
皇帝眯眼不语,
他的耐心,在逐渐消失。
他原本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三弟。
他想着,自己在摆出这些证据后,这个只会玩文弄墨的书生,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点头认罪。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
这个平日里,皮薄肉嫩,性子懦弱的书生,竟然会如此难缠。
哼哼,不认罪?
你以为,你不认罪,朕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我要到看看,廷尉署的十八道刑罚,你能扛过第几道。
打定主意后,皇帝眼神迅速一冷。
他冷冷的盯了李麟一眼后,突然抬起长袖一挥,道:“来人……”
“慢!”
就在此时,一直不说话的王居正,突然走了出来,制止了皇帝。
“王大人?你要为他求情吗?”
皇帝眼神一眯,死死的盯着,王居正那张胖乎乎的老脸上的长着一簇黑毛的黑痣,顿时一阵反胃,移开目光后,冷冰冰道。
“非也非也!”
王居正吓得脖子一缩,连忙赔笑摆手道。
“臣只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臣想活跃一下气氛!”
王居正呵呵笑着道。
皇帝闻言,微微一笑,面色稍霁。
他慢慢坐下,端起一杯茶,道:“噢,那你想怎么活跃气氛,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