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郡王世子郭潇刚刚忙完了手中的差事,皇上近来对内廷的侍卫不大满意,叫了郭潇在京郊两所大营之中遴选身手矫健的年轻人,选进宫做侍卫。
这件事虽然是在私下之中进行,但在世家之中却依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作为皇家侍卫,是每一个年轻人的体面,皇宫里的内卫少说也有千人。而其中,有三成其实都是没有功夫的富贵公子哥儿。
家里出了钱,走了关系,在宫里充做了差事,货真价实的本事还真没有多少。
这些公子哥儿们又好逸恶劳,占据的都是宫里最清闲,油水儿最肥的差事,如此一来总会叫宫里的守卫上出现漏洞。
郭潇被派去两座大营挑人,许多人家听说消息,纷纷来走他的门路,总希望保住儿子的职位。
郭潇被绊住了手脚,等他忙完这些事宜,才从管事那里听说,闵家的绸缎铺子遭了火灾。
“损毁可还严重?”郭潇连口水也未来得及喝,“这种大事赶紧去回禀父亲,另外,叫账房取五百两,走官中的账目,将银子送去闵家大太太手里,就说是咱们家的一点心意。”
管事弓着身子站在那儿,面色稍有迟疑。
“怎么回事?”郭潇一见就知不对劲儿,忙问原因。
管家无奈,只好低声道:“世子,这件事怕咱们家不好出面。小的叫人悄悄跟住了闵家的徐烨,找到了闵家铺子里受伤小伙计的家。可是......小人查到,前不久,王爷身边的邹权暗自和这两户人家接触过。”
邹权是平南郡王郭霭的心腹,对外都只宣称是账房先生,可只有熟悉郭霭的人才知道。邹权实际上就是郭霭的师爷,还是最得力的那一个。
平南郡王常日里对此人也是言听计从,许多事儿甚至瞒着亲儿子郭潇,却从不避讳着邹权。
王府的诸位管家对此人讳莫如深,十分憎恨,因为邹权这人十分贪心。总能搅和了大家攀附王爷的各种办法。
幸而,世子对此人并不待见,所以管家才敢当面儿说这种话。
郭潇沉默片刻,起身抬脚往外走,管家连忙跟上。
二人步履匆匆,径直越过西穿堂,绕了碧亭假山一带,在一幢大院子前停下脚步。
管家小心翼翼觑着郭潇的神色,试探问:“世子......您这样进去。王爷怕是要不喜。”
“父亲真是老糊涂了,这些年也没少在暗中为难闵家。幸而闵朝宗是个夯货,始终没有察觉出来。可闵芳菲那丫头不同寻常,还有闵云泽,也不是省油的灯,万一叫这兄妹俩发现,父亲就会失去皇上的信赖。”
管家因为忌恨邹权,所以改弦易张。转而投奔了郭潇。
这也是府中许多老人儿的主意。
与其跟着始终斗不过的邹权去讨王爷欢心,不如试着走走世子爷这条路子。
毕竟。将来的王府,还是要归到世子手中的。
管家想到这儿,便低声劝慰道:“世子稍安勿躁,也许王爷还有别的目的,您不妨先试探试探口风,再做劝阻也不迟。”
郭潇长出一口气。颇为无奈的迈步进了书斋大院儿。
当下,平南郡王郭霭正在与邹权说话。
这个心腹军师不像是读书人,更不像天和九年的落榜进士。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一双鬼鬼祟祟的眼睛,嘴角刻薄。瞧着就知道不好相处。
郭潇是位美男子,憎恶世间一切丑陋。
对于父亲这名心腹,郭潇是打心底讨厌。可没办法,父亲的人,他也只好忍着不满去应酬。
郭潇一进来,就看见邹权贴在父亲耳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密语。郭潇重重一咳嗽,二人这才惊见来者。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京郊大营吗?怎么回来了?”郭霭皱眉质问。
郭潇淡淡道:“刚刚交了皇上的差事,万岁体谅我辛苦,特放了两日的假。”
“糊涂,这个时候你就该守在宫里,叫皇上看到你的忠心。”
邹权也笑眯眯道:“世子爷,王爷说的不错。您这差事可是得罪人的活儿,我听说,不少勋贵之家都有儿孙被您给踢了出来,进而换上了军中大营里的勇士。世子爷此举虽然得了皇上的欢心,可那些世家未必肯甘愿。王爷也是一番苦心,希望世子能静下心来,也免得叫那些世家有了可乘之机。”
“我们父子说话,邹先生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邹权神色煞是尴尬,有几分哀怨的看向郭霭。
郭霭面容凝重,挥手先屏退了邹权。等屋子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时,郭霭才问:“你今儿又发了什么疯癫!我警告你多次,邹先生不是一般的仆人奴婢,说话要恭敬些,若叫我知道你对他不敬,哼,别怪我用家法处置。”
郭霭本是想吓唬吓唬儿子,可他已经忘了,儿子早过了可以吓住的年纪。
而且,郭霭越是这样维护其貌不扬的邹权,郭潇心里就越是不舒服。
只是他这次聪明的选择不纠缠这件事。
“父亲,听说闵家出了事儿,我刚刚打发人往他们家大太太那里送了五百两银子,想来问问父亲,可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
郭霭换上了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伸手捞起桌子上的白玉蟾蜍。白色美玉滑不留手,润而不僵,美而不涩,是难得的古玉。
这样的玉本就难得,偏还是一大块,用来雕琢蟾蜍,实在暴殄天物。
不过郭霭可不这么想,他手里随意把玩着古玉,轻笑道:“来给闵家打抱不平?哼,你还不够资格!”
郭霭说着,重重一拍,就将白玉蟾蜍摔在桌面上:“不要忘了,你是我郭霭的儿子,不是闵家的少爷!”
郭潇面红耳赤,对于父亲这几年来的变化,没有人比郭潇更清楚明白。
父亲老了,随着皇帝的皇位越发稳固,他颠覆王朝的渴望就越加急切。
“父亲,闵朝宗虽然有些糊涂,但是他的两个儿女却精明,我怕您这么做,迟早要叫他们察觉出问题来。”
郭霭大笑:“问题?什么问题?你以为我真的要闵家的命?放心吧,对于闵家我另有打算。否则,烧的就不是一间小小的绸缎庄,而是金安街上的闵家大宅了。”
郭霭看着儿子,老狐狸本色尽显:“你是我儿子,心里在拨什么算盘,我一清二楚。无非就想学你老子我当年的方法,把闵芳菲培养成第二个影太嫔。哼,法子是好,可你也不掂量掂量,那闵家的丫头能听你话?还是以为......几幅字画就能收买对方为你鞠躬尽瘁?”
郭潇面色窘迫:“父亲不用这样讽刺儿子,难道您敢说,这法子不好?”
“好!好!当然好!”郭霭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不过你用却不能成功。记着,姜还是老的辣,小子,能叫闵家丫头乖乖听咱们家的,还需我出面!”
郭潇很是意外:“父亲既然要助闵芳菲进宫,为何还要叫人防火烧毁闵家绸缎庄?”
“你懂什么!当年选影太嫔进宫时,我也是磨练她许久,夺了她的孩子,才能叫她死心在宫里为咱们活动。闵家四丫头也是一样的道理,这个女孩儿甚至比影太嫔更聪明,本王要看看她有几分本事,是不是值得本王去重用。”
郭潇这才恍然大悟,对父亲平南郡王也是心悦诚服。
......
过了两日,在几位大夫的联合诊治下,铺子里的两位少年总算保住了性命,只是身体是残了,其中一人面容全毁,形神可怖。
大太太总算舒口气:“人命保住了就好。”她却没提叫徐烨去探视的事儿,可见对二人出卖闵家的传闻,大太太信了七八分,所以心中才有疙瘩。
芳菲这两天有小半日都会换上男子装扮,只敢在黄昏时分出门,宵禁前夕归来。
每一次都是风尘仆仆,却不减她的英姿飒爽。
院子里的小丫鬟们平日见惯了四姑娘女装天仙一般的打扮,甚少见到这样潇洒的穿戴,一个个又是脸红又是心跳,都兴奋不已。
连大太太也忍不住将芳菲叫到跟前,好好打量了许久。说是男装果然更俏皮些,比女孩儿更多几分灵气儿。
丫鬟们也都是芳心萌动的年纪,少有人敢去招惹大少爷。家里相貌好些的小厮又都是鲁砚一般,冷冰冰的木头人儿,没趣儿的很。
四姑娘这么一打扮,还真的和大少爷有五六分相似。
这日傍晚,芳菲照例穿了男装预备出门,徐烨早早守候在了外面大门,见芳菲出来,赶紧上前牵马:
“四姑娘,有个人想要见见您!”
“谁要见我?”
徐烨有些语讷,片刻后才道:“佟公子刚刚打发了人传话,说是请姑娘往前街的昌德酒肆去见面。”
昌德酒肆离金安街很近,前后街的距离。
佟鹤轩宁愿去酒肆里等候见面,也不愿意来闵家小坐片刻?
芳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徐烨见状,轻声道:“四姑娘若是不想见......小人去回个话?”
徐烨愿意帮着传话,也无非是想卖个人情给未来姑爷。可现在看,究竟谁能做闵家的东床快婿,似乎是一件已经不能太确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