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募青壮没被录用,李四喜懵懵懂懂地又在衙门的人指挥下跟着一大批同乡一起去挖沟修渠。其实这些沟沟渠渠他们保安那边也不少,也不知道是做个啥用的,在自己村的人搬来那里定居之前就有了。老人们猜测这些沟渠过去是过去的人挖的,里面应该有过水。不过自己是半信半疑的,要是那些沟里有水,那村里那些盐碱地沙地还不都成了水浇地了?但自己村子所在的地方过去是有过人烟的倒是真的,听人说刚来的时候还有茅屋地基的痕迹,挖地时还经常能挖出不少坛坛罐罐,乡下人也没那么多讲究,挑那没破的拿回来照样还能使!
过去住在那里的人到哪里去了,是死还是搬走了,是不是跟那沟里没有水有关?以前他从没想过这些问题。但经过这些日子的颠沛流离,他开始朦朦胧胧地想到,也许过去那个地方的人也是因为自己相同的原因逃难去了别的地方了吧。自己村子里的人要是也都逃难走光了,过上一百年,新搬来的人说不定也会重复着同样的猜测。
吴典史用了一个叫啥“龙吸”(虹吸)的法子,竟生生地从几丈高的黄土坡下面把延河水抽到了高处的沟渠中!那天人山人海,县衙的大官都来了,那么多人看着,只听见一阵响动之后那碗口粗的水柱就从那管子里往外涌!眼看着那水流浸润了**的大地,慢慢地经过那些沟渠向远处延伸,不光是自己,所有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这些沟沟渠渠,当真过去是用来引水的,这些沙碱地,过去也都是水浇地!
自己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死心塌地地跟着吴典史干的,他招人再继续做那个“龙吸”,自己马上就报了名。新活计主要是将陶窑烧出来的短管子连接成密封的长管子,从延河里面通到地里那些沟渠中。开始的时候效果很不好,做好的“龙吸”抽不了水,吴典史看了说是管子封闭得不够严实,有漏气的地方。这个问题后来被自己领着几个人解决了,其实也没甚么难的,就是要用粘土堵漏,在连接处还要封上厚厚一层桐油。
大伙儿都说自己功劳最大,推自己作了个首功,足足得了10两银子赏钱!吴典史见了自己带人做的那条龙吸很高兴,还亲笔给自己写了几个字,问了人之后才晓得原来是叫个“劳动模范”。这可是县衙的大老爷亲自许的名号,光宗耀祖啊!自己在县城花了3钱银子找人把它裱了起来,这是要留着给儿孙说嘴的,可要挂在屋里显眼的地方!
吴大人又问自己还会些什么,自己照实说了,什么凿磨箍桶,打造家具之类自己都是会的,这是爹在世的时候传给自己的手艺。吴典史让自己也教给其他人怎么做,这倒没什么,教就教呗,自己命都是吴典史救的,虽说这些手艺是自家祖辈传下来的,又值得甚么了?没料到为了这点小事,吴典史还命人每月给自己发2两银子津贴!2两银子啊,这年头可以买一亩好地了,自己村里李善人家的账房先生月钱不过也才2两!
自从吴大人给自己题了字,又让自己教授别人诸般手艺,自己的名声就传了出去,虽然后来会做龙吸的慢慢也多了起来,但别人还是爱来找自己。象上个月自己就带了几个老伙计给上游北岸的李王村修了一条龙吸,从踏勘、选址、挖沟、埋管、引水足足花了大半个月辰光。当然,利润也颇为丰厚,除掉材料所费,这趟活可赚得20两银子,5个老伙计都是一直跟自己干的熟手,每人足可分得3两!李王村虽然为修这条龙吸花了几十两银子,但是绝对不亏,他们村20多顷地以后就算是旱涝保收了。这可是2000多亩地啊,水浇地什么价?旱地什么价?这笔账怎么算都算得过来!
自从自己开始做这门活计,日子就一天天变好,先是老娘和自己两人上上下下衣着都焕然一新,再是从破烂棚子搬进了宽敞暖和的窑洞,什么锅碗瓢盆,铺的盖的统统都添置了新的,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红红火火!这还不算,自己赚的钱都交给老娘,几个月下来竟然攒得20多两银子!
周围有好多人也都赚了钱,象造船的王老实,烧窑做陶管的刘二,做墨的李潢等等,手下都雇了不少人,那才真是赚钱买卖!尤其是李潢,他家是延川的,祖辈就会用石油做墨,到了这边,发现也有油苗子,索性开了个制墨作坊。这东西自己见过,做的墨确实是好,就是烟大得紧。后来吴典史说这石油除了制墨还能做别的东西,还鼓励他研究用石油生火的法子,结果还真被他鼓捣出来了。
听说这法子还是李典史想出来的,关键的技术其实就是一个水车。这东西在乡间倒平常得紧,那些田地靠近河岸的乡绅家常用它来浇地。只是李潢做的这个水车却不是作此之用,而是利用水流带动一个大桶飞速转动,那大桶中装的都是石油,据说用这法子可以将石油中的水份都逼出来。
这样一来,石油比原来容易燃烧得多了,只是生出的炭黑反而少了些,但是这样一来石油可以直接用来点灯,又亮烟气又少,谁都知道,灯油有多贵!这把可算是被李潢给捞着了!
再就是做蜂窝煤的,还有做专门烧蜂窝煤铁炉子的生意都好得不得了。天气愈发冷了,但只要生起这个铁炉子,整个窑洞就都暖和得紧,自家也买了一个。也不知道这些法子是谁想出来的,端的是巧夺天工!
而且做生意差本钱的还可以找“日升昌”商行贷款,象李潢开这个制墨作坊就贷了15两银子,听说只要吴典史看过点头,连抵押都可以不用!
嗨,这些都扯远了,其实自家这门手艺也已经赚得够多了,用不着眼红别家,关键四方都过来请,难得的是那份尊荣体面。自家自从有了些银钱,老娘就整日张罗要给自己说门亲事,附近有好几家都托人过来做媒,自己都推了。其实自己的心思老娘也晓得,她只是叹口气,劝自己不要再惦记春妮了,她们全家当时没和自家一起逃难,现在只怕凶多吉少,怕再难相见了。那个时候一想起春妮可能已经饿死或者被她爹卖掉,自己的心里就难受得一阵阵抽动。
到后来自己听说有人牙子从保安那边过来,自己将手上活计一扔就往码头奔。到了码头,一排排都是人,自己在那些女子的队伍中拼命寻找着,真的还让自己看见了一个自己村里的女孩!自己不顾人牙子的阻拦,冲过去拉住她询问春妮的下落,生怕她口里说出来什么不好的消息,心都悬到了嗓子眼。那个女孩看见自己,眼泪都流出来了,拼命要自己救她,自己说什么她也听不到,无奈何自己就问那人牙子,原来她的身价要5两银子,自己犹豫了一下,总归是乡里乡亲,还是要将她救下来,但是身上没带够钱,只好又跑回去拿钱。等到自己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了春妮,但是她已经被“日升昌”的人买下来了,就那么一会儿,她就被人买了去!她也认出了自己,一边走一边回头看。
自己知道“日升昌”是吴典史的产业,又跑去求吴典史,他总是不在家,后来总算找到他了,自己就给他说了这个事情,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他成全。吴典史好像对自己印象很深的样子,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把自己扶起来,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后,叫人把春妮带过来,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春妮流着眼泪说愿意的,吴典史就叫人拿过来一张纸,那是春妮的身契,
把它递给了自己,笑着让自己带春妮回家。
自己当时都喜欢得傻了,跟春妮两个人一起跪下来磕头,又问吴典史春妮的赎身银子多少,自己当时带了20两银子,想到要是不够就再找老伙计们借。不料他望着自己笑了,说不要自己的银子,只要自己好好做事就是报答他了。
就这样,春妮成了自己的媳妇,成亲那天吴典史还来讨了杯酒喝。现在她在码头那边被服厂里做工,一月总能挣得1两6、7钱银子,老娘虽是行动不便,在家也没闲着,料理家务之外还纺纱贴补家用,一月多少也能挣得几钱银子,眼看着这日子越过越红火!自己跟春妮商量了,准备开春就要孩子,听她说她们厂子里的女工怀了孩子还可以在家休息2个月,不用做事还每月发给1两银子!
城里城外新建的铺子是越来越多了,知道安塞富庶,东边延安府的,黄河那边山西的,甚至连省城西安的商人都跑过来做买卖了。现在离过年已经不足一月了,市面上吃的用的玩的,什么南货北货都应有尽有,各地的老客都憋足了劲要趁着这年节狠狠赚上一笔!
想着自己的心事,李四喜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羊肉摊子前。这片地方因为离县城近,交通便利,不知什么时候形成了一个热闹的市集,聚集了2、30家摊铺,与乡村每月初一、十一、廿一三天逢一赶集不同,这里的市集是从月初到月尾,竟无半日休息!
“客官,上好的河套滩羊肉便宜卖了哈,昨天才刚用船运到,只要60文钱一斤!这天气,一家几口围着打边炉涮肉那叫一个爽!您今儿来得早,这好肉都还给您留着呢,要不要来点?”摊主热情地招呼着李四喜。
“咦?你这奸商前些日子不还卖100文一斤吗,怎么现在良心发现了呢?”李四喜奇道。
“嗨,别说100文,就是200文也是卖过的,这不是现在做这行的人太多,生意难做吗?”那摊贩不以为忤,苦着脸道。
“你别听他的,什么生意难做,他这价钱就够高的了,那边只卖50文一斤。”旁边一人说道,李四喜看去,是一个熟人。
只听那熟人往四周望望,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道:“口外的蒙古人遭了白灾,除了做种的牲畜其他的全都宰了,听说吴大人派去的船队都快装不下了,又紧急调了几十船去,都是拿粮食去跟他们换牛羊肉!这几日都运过来几船了,过几日怕不还要降价!”
“你怎么做生意这么不老实呢,明明只要50文一斤,还骗我卖60文?”李四喜听了熟人的话,看着摊贩生气地说。
“咳咳,对不住老客,真不是存心骗你,我是真不知道那边又降价了,唉,这下我可赔大发了。不过今天我这肉是真的不错,五十文,就五十文一斤,您割哪块?”那摊贩忙陪笑道。
李四喜严肃地盯着摊贩的眼睛,仿佛在判断他的话里有多少水份,这是他买东西的习惯,良久才道:“给我来5斤羊腿肉,送两个羊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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