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放风透气,阴湿的狱中不知朝夕更替。
好在心里有自己挂念的人,每次李敢斜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想起温婉和许仙儿,想起襁褓中的小知新,想起秦观和张元好等人,李敢的血液就会渐渐沸腾起来,全身感到暖暖的。
“我是无辜的,我一定会站着从这里走出去!”李敢一次次的在心中提醒自己。
知道李敢系狱,秦观和张元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买通了狱卒,一起来探监,而且还带来温婉的亲笔信。
温婉在信中说,温康已经恢复健康,正在四处托人找蔡京说情,自己本来想去监狱探看,只是苦于是个女流之辈,无法前来,希望李敢不要担心。
“贤弟是代愚兄受着牢狱之灾!”
秦观握着李敢的手,迟迟不肯放下,在他心目中,认为是自己那天踹了蔡章两脚,所以蔡章才和义父蔡京设计陷害李敢。
张元好也是认为李敢受蔡章迫害,他本来就憎恶蔡章纵马把他的老爹撞下河的事情,他紧紧握着李敢的双手,眼眶发红,也不管身边的狱卒,咬牙切齿说:
“定是那狗娘养的蔡章在诬陷贤弟,贤弟是为了救家父被那蔡章怪罪,大哥我这就去开封府击鼓鸣冤,找蔡京大人理论去。”
李敢身边的高俅一听,哈哈大笑:“兄台你去找蔡京大人理论,你是谁,你的权势比蔡京大人大吗,或者你只是觉得自己的拳头比他硬,兄弟,拳头硬没用的,要靠权势大?”
“老兄又是什么人,在这里的大放厥词?”张元好狠狠瞪了一下高俅。
“大哥稍安,这位是高俅兄弟。”李敢这时候已经知道自己是受陈三牵连进的牢房,他向秦观和张元好道明了原委,表明自己并没有参与陈三的事情,希望秦观能找到蔡卞为自己说情。
秦观点点头,他两天其实已经去过蔡府找过蔡卞几次,但是蔡府的人说蔡卞外出办事没回,所以一直没能见上面,他把手放在李敢的肩膀上,两眼目光炯炯盯着李敢的眼睛说:
“为兄知道李生不是杀人谋财之辈,不过这坑蒙拐骗、投机钻营的事情,还是不要去做,搞不好,就会引火烧身。”
君子喻于利,小人喻于利,向来疏财重义的秦观觉得李敢平时太计较金钱利益了,堂堂一个士子,办医馆治病救人也就算了,还要和商贾之人一起合办什么琉璃作坊,那不是钻钱眼吗,秦观平生最看不起的可就是钻钱眼的人。
李敢知道秦观不赞成自己兴办实业,他也懒得和秦观争辩,就向秦观说自己要开医馆,还需要很多琉璃器具,这才兴办琉璃坊。
秦观哪里能理解烧制琉璃还和治病救人搭在一起,他想了想,道出外面流传的神医许仙儿被蔡京下狱的事情,说是许仙儿去找蔡京论理不成,就在蔡京身上下了毒,胁迫蔡京放出李敢,最终被蔡京下了大牢的。
“这许神医真是奇女子,听说蔡京蔡大人虽然没有答应许神医释放李公子,但是却承诺了不会对李公子滥用重刑,刑讯逼供。”
秦观心里无限感慨,天下那个男人不希望有个奇女子可以为自己赴汤蹈火,不惜牺牲的呢?
李敢这才知道,为什么一连几天虽是盘问不断,却始终不见差役对自己用刑,他还在为宋朝的办案人性化而惊奇不已,没想到这原来是因为许仙儿在暗中保护自己的缘故。
不过,这胁迫朝廷命官,干预命案审讯,在三品大员身上用毒,条条都是大罪。问清了许仙儿在女牢中的现状后,李敢心里汹涌澎湃起来,自己和许仙儿只是相交还浅,她却为了自己冒死得罪开封府的知府。
更让李敢感动不已的是,许仙儿对自己的信任,她竟然义无反顾地把自己身家性命捆绑在仅有数面之缘的自己身上。
李敢惦记着救治彭夫人的事情,写了几副方子,叫张元好带给彭清,又画了几张医疗器具的图纸,好让他回去铸造。
送走秦观等人,李敢开始埋首撰写《琉璃烧制秘法》的下半部,琉璃作坊就有开业,怎么能缺少这本培训教材。
笔和纸是李敢让狱卒从外面购置的,狱卒们知道李敢的举子身份,对他要纸要笔的小要求还是很好的满足了。
“李兄还真是勤勉,身陷牢狱还不忘练笔,真是让高某钦佩。”
高俅抓起地上的一个小石块,取来一捆稻草,把石子放在里面编成一个草包,在脚尖和膝盖颠了几下,让小石块稳稳的停在了脚后跟的位置,他就以这样金鸡独立的姿势向着李敢说话。
李敢看见高俅身材壮硕高大,居然还能这样灵活,他又毫无保留把高俅精湛的脚上功夫赞扬了一番。
同是相逢在牢狱的沦落人,这种困境意识让李敢和高俅两人很快变得无话不谈。
高俅手里把弄着那个“草球”,凑近李敢,神神秘秘说道:“高某恐怕不久就要离开这间牢房,去找刑家那个无赖算账。”
李敢看到高俅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暗暗想道:“听说古代的时候,朝廷举行什么大型的祭祀活动或者新皇登基,都会大赦天下,这高俅难道他还会未卜先知不成。对了,这家伙整日在瓦市勾栏厮混,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我一定要问个明白才行。”
“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
高俅没有回答李敢的追问,又独自在局促的牢房里把小石块当做蹴鞠耍玩起来。只见小石块在高俅的头、肩、背、胸、膝、腿、脚等部位飞来飞去,却终是没有落地。
李敢在一旁忍不住大声叫好,吸引了几个狱卒也隔着栅栏在外面观看。
观众越多,高俅耍弄的越是兴奋,球速也变得越来越快。
可是牢房里毕竟太狭小了,高俅手脚有些施展不开,他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上身前冲,就要跌倒在地,“草球”却已经飞到他的身后,眼看就要掉落下来。
众人禁不住“呀”的一声,目不转睛盯着那块急速下坠的“草球”。
李敢在大学里连踢过几年足球,他看到“草球”就要落地,下意识飞身上前,向那“草球”一脚踢去。
可是毕竟事出突然,李敢这一脚并没有踢正位置,只见草落石出,那里面的小石子“嗖”的一声向栅栏外飞去。
几个狱卒急忙缩头屈膝,避过了急速飞来的小石块。
这时,刚好从监狱大门被打开,从外面进来一行人。
只听到“啊”的一声,小石块正好击中这群人中打头的哪一位的头上。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李敢循声望去,心里暗叫不好,原来那打头进来的正是开封知府蔡京的义子蔡章,额上凸起了一个鸡蛋大的包。
“蔡大公子,刚才这一脚不是高某踢的。”高俅居然也认得蔡章。
蔡章一手护住前额,一手指了指高俅,又指了指李敢,最后停留在了李敢身上。
李敢看着蔡章满是怒火的眼睛,强作镇定,点了点头。这牢房里就两个人,既然高俅否认了,他就只能承认了。
这时,他听到高俅在身边低声说道:“老弟,对不住了,你得罪过他一次,就再得罪一次吧,他毕竟是蔡京的儿子,高某现在还得罪不起。”
李敢看看高俅,不知道这个性格圆融的家伙,那天为什么会一脚踢在人家的头上,使得他自己身陷囹圄。
虽然高俅一再强调自己踢在刑名脑袋上的那一脚是无意的,李敢却隐隐觉得那是高俅故意为之。
等狱卒打开牢门,蔡章手臂一举,招呼左右迅速进了牢房,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和李敢算清新帐旧恨了。
看到几个家丁把李敢按捺在地上,蔡章高高举起右腿,准备向李敢的脸上重重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