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狼孩（10）

“我们团化整为零，以连排为单位，开展游击战，与敌人周旋。”日伪军的大扫荡来势汹汹，以变应变，团长向全团下达了新的作战部署和要求，“避开敌人的锋芒，采取灵活机动地战略战术，敌进我退，敌疲我扰，敌退我打，展开麻雀战、地雷战和地道战，消耗和拖垮鬼子。”

按照团里的指示精神，我带领着一排深入敌后，在山区村寨周围活动，收拾小股敌人。一天，鬼子闯进葛家庄，杀人放火，糟蹋老百姓。远远听到枪炮声，我们排急忙赶过来，但日寇已经走了。乡亲们惨遭鬼子祸害，村子里房塌屋倒，火烧浓烟滚滚，男男女女的尸体一具又一具，惨状不敢看。

“小钢炮乱放一通，轰隆地砸下来，堂屋里的爹娘和妹子，转眼间就被炸成了灰堆。这档口，我正在打扫院子，躲过了这一劫。好端端的家毁了，一家人就剩下了我一个。这笔血债，我必须和鬼子讨还。我要参加八路军，你们就收下我吧。”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子哭得鼻涕列歇的，拉着我的手，苦苦哀求。

这个半大小子叫葛小宝，瘦弱一点，个头一米六以上。小小的年纪，被鬼子害得家破人亡，太悲惨了。我心里一酸，泪簌簌的，搂着他的肩膀说：“别哭了，今后你就跟着我杀鬼子，替死去的亲人报仇。”

喊着眼泪组织战士和村民抢救大火，掩埋死难的尸体。我暗暗下决心，血债必须血来还。一定要多杀鬼子，杀尽这帮害人精。

“楚排长。这个人找。”在村中街上，俩战士就押着一个身高马大的汉子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娘唉。汉子满身是血，整个一个血人。右手提溜一个黄包裹，渗漏着血迹。我把斜背的盒子枪往身后移了移，掩饰着内心的惊讶。

“长官，你们是打鬼子的队伍吧?俺的投名状。”汉子看了我一眼，把手里的黄包裹抖落开，“扑通通”地滚出了三颗血淋淋的人头。嗨吆嗨！包人头的黄包裹，原来是件鬼子军装。汉子指着地上的血头，说话瓮声瓮气。

我当即眼睛一亮。走上前，用脚踢了踢人头，带着疑问的口气问：“都是你一个人砍的?”

“嗯。”

“在什么地方?”

汉子眼神平静，嘴一撇，“山前的小树林，这三个畜生正糟蹋一个女娃，我路过，一个个地削了。”

我看了看押送的两个战士，一左一右。分别平端着上了刺刀的汉阳造，右边的肩上挂着三支三八大盖枪，左边的背着大刀。说了两个字：“大刀！”

“是，排长！“

“好刀!钢口真他妈的锋利!给！”我接过刀。用手指试了试刀刃，还给了汉子。而后转过身子说：“二班长，这个兄弟编入你班。快去。让这位兄弟带路，给我把死鬼子的弹药整回来。奶奶的。砍了鬼子，枪支要捡。弹药也不能丢下！”

大刀片，满身血迹，一脸杀气，甭说，这是一个血性汉子。同意他参军应该没有问题。只是鬼子扫荡以来，八路军的后勤保障相当吃紧，本来就小打小闹兵工厂，也破坏得差不多了。武器差，弹药奇缺，平均每个战士不到五发子弹，两颗边区造的手榴弹。刚入伍就发枪，很不现实。再说，敌情复杂，汉奸削尖了脑袋往八路军队伍里混，一时来路不明的人，需要进一步审查。所以，我多了一个心眼，先让他用把刀，观察观察情况再说也不迟。

后来，我弄明白了。血性汉子，姓梁，名友臻。祖传“梁家刀”，他自小练就了一身好刀法，出刀凶狠迅猛，有一刀制胜的功夫，在四里八疃小有名气，人称“梁一刀”。父亲刀功了得，但不张扬，以打铁养活婆姨和儿子。一家三口，居住在萌王山下的梁家营子。葛家庄出事的同一天，梁友臻外出往家返，大老远看见自己家烧起了大火，急急忙忙地跑回家一看傻了眼。爹娘倒在血泊里，满身枪眼和刀捅的窟窿。爹爹手紧握着祖传的宝刀，娘的手边，是一把沾满血的剪刀。杯盘狼藉，地上散落着有黄铜子弹壳。一定是倭寇闯进家门，爹娘起来反抗强盗，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厮打混战，不幸双双死在鬼子的毒手下。震惊，愤怒，梁友臻血气翻涌。他从爹紧攥的手里抓过了这口八斤七两的钢刀，强忍着悲愤，草草地土葬了双亲。

“爹，娘，您稍等！”在坟头前，点上一炷香，磕了三个响头。他说着“縢”地立起身，撒丫子奔跑，凭借独有的嗅觉，他发疯一般，跟踪追杀该挨千刀的畜生。这口祖传的钢刀有知，他要活生生地砍下几颗鬼子的头，祭奠惨死爹娘的亡灵。

约莫追出十几里地，前面高岗上烟雾缭绕，飘来了阵阵恶臭味。机灵的他，不是莽汉二愣子。缩手缩脚地摸上前仔细观察了一会，发现空荡荡的，却不见鬼子的身影。即将烧尽的火堆里，隐约可辨的是四具尸骨残骸。拨动烧火棍，每具尸骨上都有刀砍的痕迹，且头身分离。“梁家刀法？”从刀口到挨刀的位置，他断定是祖传的独门独创的梁家刀法。一枚枚烧成漆黑色的黄铜扣子，表明是鬼子军服上的。原来如此，.他对爹娘肃然起敬。老实厚道的爹爹，慈祥的娘，平日里杀个鸡，嘴里都念念有词，不忍心下手。面对杀上家门的小鬼子，竟豁出了性命地和强盗拼，进行惨烈地搏斗，至少有四颗鬼子的脑袋，在两位先人的脚下滚落。

“狗杂种，为了掩盖暴行，把鬼子的死尸烧了。”梁友臻愤愤不平地纷扬骨灰，排解心头大恨。可是，他不知道，日军的传统，是把战死的官兵事后火化，骨灰送回本土。这些强盗的骨灰，小鬼子不知是没来得及带回，还是别的原因。

“狗强盗，往哪里逃！”梁友臻追上掉了队的三个鬼子，“唰唰唰”地钢刀闪闪，飞身刀雪亮，脖子血喷涌，三颗鬼子头落了地。他扒下鬼子的军衣，包起血淋淋的头颅，返回爹娘的坟。祭奠后，开始四处寻找八路军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