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手去手紧紧握住枪柄,手掌明显感觉枪膛里有齿轮在不停转动,耳中还能听见它吱吱吱作响,竟是那咬中黑龙身躯的长绳在缩回枪中。那齿轮也不知有什么诀窍,是哪里来的动力,载着我七十余公斤的体重,竟然转得轻松自如,但是,在暗夜浓雾里,却也隐隐地看见那枪膛中冒着火星,那是金属齿轮彼此咬合时撞出的火花,凭借它的光辉,我又望见空中的白色雾幛,像那白龙之躯,在高空烈风中怒翻旋曲,过了一会儿却又化作飞逝的流云,被我一层一层地穿越,被我一层层地踩在脚下。我的头发、衣衫被雾滴润湿,凝结成霜花,又被嘶吼的风刀削飞到空中,随着脚下被冲突的层云一道,化作一条雪痕,就像彗星的尾巴飘摇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这种感觉很奇特,不像蹦极,头下脚上,栽向大地,突然加速的地心引力,使全身血液瞬间坠向颈部、头顶,涨得脑袋上的劲脉动脉血满为患,几乎砰然爆裂,人的脑子里尽是脑浆崩裂、粉身碎骨的噩念,只有到停止下坠,才能感觉到重生的快感。
这种感觉也不像坐火箭,一瞬间加速到宇宙速度,越来越严重的失重感几乎将胸膛撕碎,双手双脚和头部像被五匹马扯着似地的,老叫人害怕被五马分尸,只有到了预定轨道,开始随着地球绕飞,才会感觉到一丝超脱万物的爽悦。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简单点儿,就像是放风筝,只不过,过去是我手中扯着一根线放纸做的风筝,现在是我自己变成了一只风筝,我的双腿又变作了风筝的两条尾巴,被那根线扯在空中,随着风头左摇左晃,忽高忽低,时升时旋,而那根线却教风扯弯了腰杆,像一根扯满的弓弦,飘飘冉冉地将我拉向空中。
我衣袂飘飘,俯望却下江水,逶迤东去,直入天际,又见江水两边暗沉的大陆,飘飘渺渺的,洇开黄黄白白的光晕,星星点点,竟似世外天灯,仙国化境。我心说,这大江市的夜晚原来也可以这样似真似幻,真的是距离催生美么?忽然听见脚下有人惊呼,啊哟,左焰在那里。
另一人怒道,左焰,你逃不了的。话音未落,一阵枪声嗒嗒传来,我的肉眼看得清清楚楚,数十颗子弹曳着白尾,嗖嗖地从我身旁飞过,连子弹旋转时卷起的白毛风都没逃过我双眼的捕捉,就像我的双眼变成了高速摄像机似的,其实是那些子弹到我身边时,俱已至强弩之末,速度变慢,我才能借白雾的作用瞧见细节。
就在我还在担心那些子弹射中我时,黑龙巨大的黑影已经铺天盖地的向我扑来,眨眼间,那种“身登青云梯,踏空闻天鸡”的感觉消失了,残酷的现实又迎面扑来,我高举双手,护住头顶,却见自己倏忽间已掠过黑影,降临于一座桥的桥面上,才恍然大悟,刚才那条所谓的黑龙,只不过是横跨江面的斜拉吊桥罢了。
那桥面上有双向六条车道,行道灯将白光洒在黑湿的路面上。噢呜——两辆大卡车从我左边呼啸而来,我正站在路中央,连忙向桥边跑去,叭叭叭,一辆红色越野车,以f1方程式赛车的速度朝我冲来,一边急促地鸣喇叭。我连忙向前跳出一步,将屁股向前一顶,那车就擦着我的后背,呼地冲过,凛冽的风刃直插到我背脊骨中,我那几欲出窍的灵魂清晰地听见轮胎压着路面时发出的嗞嗞响音,好像是自己的骨头在地上响一般。
我用火烧屁股一般的速度冲到路边,却发现这座桥尽没有人行横道,只得扶着桥上的金属护栏前行。我脑子里只想着如何离开桥面,躲到警察找不到我的地方,双脚像踩着风火轮,咣咣咣直转,十几分钟后来到桥头,却发现手上救命绳枪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正要回头去找,却就见有十几辆警车正向桥面上行来,便转头看那护栏外有一块突出的铁板,低于桥面三尺许,又无灯光,可以做个藏身之处,就小心地翻过护栏,跳到上面,在暗影里蹲下来,耳中却警惕地听着那十几辆警车,以同样的速度,一辆一辆地从桥头驶过去,正欲起身翻上护栏,却听见有辆车的轮胎嗞地在桥面上一擦,就顶在了我的头顶上,车门推开,有一人下了车,向护栏边走来。吓得我一哆嗦,心说,难道被那些乌龟王八蛋警察发现了吗?慌忙再寻别的藏身之处,可那铁板横竖也就一两米,铁板下只有高远得像天河的江水,又哪里再有什么躲藏之处,只好无助地将后背紧贴在桥身上,等待命运的审判,却听见一个女子埋怨道,躲什么躲,还不快上来?声音嗲嗲的,十分悦耳。这声音太熟了,我连忙转身抬头,看见一个绝世的美女双手扶在护栏上,低头望着我。那美女长发垂下,悬在锥子形脸颊两旁,随风飘动,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春情荡漾。
她看了看自己胸前,娇嗔道,看什么看,还不上来?
我愕然道,瑄瑄,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