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妈皱皱眉:“二老爷的心思……这就不好说了。当时二老爷只传了六小姐,连二太太您都不在那儿,老奴也没敢跟着进去。不过听里面的丫鬟说,二老爷没有正面提到六小姐,倒是被三小姐一番话气得够呛,还发了火呢。”
要是换做以前,听到素雪又惹得二老爷发了火,二太太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
可这回,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秦妈妈看出二太太心中着急,连在一旁安慰:“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雪梅,二老爷不会怀疑到六小姐的。”
“可雪梅那丫头还活着呢!江素雪拼尽全力保住雪梅,就是想日后帮着雪梅洗脱冤屈,到时候婉悦可就……”
二太太越说越急,却又忽然停下来,双目圆瞪,好似被什么哽住了。
“不行……不行不行!”二太太双眼布满血丝,手心也直冒冷汗。
秦妈妈看得着急,连忙支招道:“二太太您也别自乱阵脚,那雪梅现在已经出了府,真想让她闭嘴,也不是没法子。现在最重要的是万不能让二老爷和老太太对这边起疑心。”
“疑心?能对我起什么疑心?要不是珍珠那死丫头给保章正送错了茶叶,我又怎会折回去西厢房一趟,又怎会撞见了兰竹和保章正在秘密谈话,我……”二太太说着说着,好似由于害怕,又止住了。
“二太太,现在事已至此,您是六小姐的母亲。您都不为她善后,谁还会护着她啊……”秦妈妈一边抚着二太太的后背。一边温言相劝。
可二太太却忽然双眼一颤,用力扭过身来抓住秦妈妈的衣袖。鼓圆了眼睛,涩声道:“前些日子我一直在养着,鲜少出门去,我这房间也是婧萱来得多,婉悦并不常来!我们母女俩不亲近的,不亲近的!”
二太太脸色显出狰狞。
秦妈妈也被吓住了,二太太这是不打算管六小姐的死活了吗?可那毕竟也是二太太的亲生闺女啊。
秦妈妈满脸忧虑,二太太依然在重复着:“对!不亲近的,不亲近的……”
“二太太……”秦妈妈忍不住哽咽地喊了一声。
二太太看出秦妈妈的心软。眉头一皱逮紧她的袖口,狠声道:“那是她自己动了歪心思,又不是我指使的!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毫不知情,你也一样!不准出去动那个雪梅!也不准出去探什么风声!江素雪可不是以前那个蠢犊子了,这回设圈套算计了婉悦,下回就可能派人守着雪梅等我们现形儿!千万不能,千万不能……”
秦妈妈听到这儿,也明白了事态严峻,虽有些不忍。但也只能点了头。
二太太这边折腾了好一番,才终于歇下了。
彼时已过三更,府里该闹的闹了,该气的也气过了。连回屋后一直心神恍惚的六小姐婉悦房中都暗了灯。
可偏偏,还有一人未睡。
老太太房里亮着微弱的灯光,她半倚在床柱上。脸色阴郁。
胡妈妈垂手侍立在一旁,闷声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才沉声开口:“你说,这回究竟是哪个?”
“这……”胡妈妈很为难地皱起眉。并没敢说。
老太太叹一口气,双眼中映出微闪的亮光,幽幽道:“明日把管事老妈子叫过来!就说,我这边需要换个香炉。”
胡妈妈踌躇一阵,轻声道:“其实老太太也不用这样折腾,老奴过去随便取些东西,就能问上几句的。现下雪梅已经被送出了府,府里人横竖都会四处问的,老奴问了,也没人会起疑。”
老太太闭闭眼,想了一阵,点点头道:“也成。你只需去问,雪梅那个丫头,识不识香。”
胡妈妈顿了一下,郑重点头。
老太太在意那玉兰香,禁止在府里使用,而从今夜雪梅的反应来看,她是根本不知晓这其中的禁忌,否则,也不会那样当众就讲出来。
所以真正想利用玉兰香做文章的人,并不是雪梅,雪梅也是被利用的,一个不知情的替死鬼罢了。
那么眼下看来,就只有六小姐的嫌疑最大了。
胡妈妈一时间也紧张起来,要只是个下人,随随便便处理掉就成,可现在换成了府里的小姐,这件事儿,还真是棘手了……
胡妈妈暗暗叹口气,再望向老太太,老太太已经合上眼,发出微微鼾声。
胡妈妈上前去扶着老太太躺好,拉来锦被为老太太盖严实了,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夜深人寂,江府这不平静的夜晚,总算是过去了。
翌日胡妈妈早早地去到外院,一面沉着脸训导偷懒的丫鬟,一面不动声色地找寻管事妈妈的身影。
不到半个时辰,她就出了外院,急匆匆穿过垂花门,往老太太后院走去。
她按着老太太的意思去打听了,结果还真是如老太太所料。
胡妈妈将服侍老太太梳头的翠香和秋葵遣了下去,压着嗓门在老太太耳边交代。
“雪梅刚进府那会子就在外院打杂呢,管事妈妈对她再熟悉不过,她呀,只是个目不识丁的丫头,连衣裳料子好坏都分不清,对于香料,是更加分不清的。当时还把管事妈妈急得够呛,也没少责骂她。”
其实管事妈妈的原话说得更难听些,因着现在雪梅成了谋害三小姐的罪人,府里的下人对雪梅都是一片骂声。
管事妈妈更是拿雪梅当例子,警示其他下人好生做活,休要动歪脑筋。
虽然胡妈妈说得已经很隐晦,但老太太一听,便是什么都懂了。
像雪梅这样的丫头嘴里能说出个什么来。还不都是主子教的吗?
老太太一边泡手一边听着,双眼直直盯着纯铜盆中漂浮着的一朵玫瑰花瓣儿。始终不语。
天气越来越寒冷,老太太的屋子里已经摆上了燃着银丝炭的紫铜异兽炉。
一阵阵暖香溢开来。老太太敛起冰冷的眸光,闭眼抬起手来,才开口说了句:“水凉了。”
昨夜闹得那样厉害,府里的丫鬟婆子免不了会私下里摆谈,可表面上,江府依旧是平静无波。
素雪和妙梦被黑山羊撞了一下,还好伤势都不重,素雪更担心的,是留在医馆中的雪梅。
午时过后。便吩咐妙梦遣两个小厮偷偷送些银两给医馆大夫,嘱咐他好生照料着。
可谁料小厮白忙活了一趟,又将银两原封不动地带回来了。
那医馆的张大夫不肯收。
素雪愣了一下,以为那大夫是不想帮衬,却听得妙梦说:“张大夫说他已经收了银子,会好生照料雪梅,这样的昧心钱,他不收。”
素雪暗暗惊讶,呵。还有这样刚正不阿的大夫,红包都不肯要?
再说那又不算什么大数目,几个碎银子罢了,他收下银子。更加尽心一点,大大方方用好药,自然也就算进去了。倒也不算是昧心钱。
昧不昧心,自在人心。
就好像前世素雪所在的中医院处处都张贴着“拒收红包回扣”的大字标语。可实际上却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其实说到底,真正的症结不在医师那儿。而是在患者家属这儿。
素雪记得医院曾请了一位年迈的退休老医师来医院里做了一回讲座,老医师很幽默,讲到关于红包回扣这件事的时候,还开了个小玩笑。
那日他穿着大白褂准备回主治医师办公室去取资料,忽然冲来两个妇人,二话不说拽着他就往里面推。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妇人就眼疾手快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另一个妇人不知打哪儿拿出一包用报纸包好的钱,不由分说地往他大白褂的兜里塞。
他说那时把他给吓得,还以为早年得罪的仇人都追到医院来想收拾他一顿呢,后来才知道,是患者家属要来给他红包。
他可是签过拒收红包协议的,这样的事他不能做。
想着也迅速掏出那团报纸塞回给家属,连连说让她们放心。
可家属顿时眼睛一红,当即给他跪下了,哭得稀里哗啦。
老医师吓得一下子从凳子上蹦了起来,这样的礼他可受不起的。
一番拉扯,他的大白褂扣子都拉掉了一颗,最后,那团报纸还是留在了他的兜里。
想来好笑,家属忙着避开医院的摄像头,因此匆匆忙忙将他推进办公室去塞钱给他,又匆匆忙忙离开,却是忘记了说自己究竟是哪个病人的家属。
中医院每天看病的人数不胜数,他是真真儿……猜不透究竟哪个病人长得像那一家子的人。
到最后他也没搞清楚究竟哪个病人是给了他红包,需要特别关照的。但是说到底也没差,横竖他对每个病人都是一视同仁的。
红包回扣这个风气打不住,归根究底也是家属心切,给个红包,求个心安。
可这下倒好,这个张大夫连心安都不给她了。
罢罢罢,素雪也没再继续纠缠,在府里挑了个实诚的丫鬟到张氏医馆去。
雪梅受的是外伤,有个丫鬟在一旁,还能帮忙给雪梅翻身上药。
刚派走了丫鬟,大太太和二小姐就满面春风地过来了。
素雪连忙笑着去迎。
大太太也不拘谨,好似当素雪是自家闺女一般,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说这进京来回不能太赶,因此要在进京留宿一宿。
连留宿的地儿大太太都安排了,正是京师的邢太傅府上。
“邢太傅为人和善,邢夫人又和你大伯母我熟识得很,所以雪姐儿你去了,也完全不必拘谨的!”大太太笑得眉色生辉,一下一下地轻拍着素雪的手背。
素雪表面上点着头,心底却在狐疑,在自家府中尚且需要时时在意,更何况是在别人府里了?
对方是邢太傅和邢夫人,更是需要拘谨再拘谨才对。
这大太太,也想学着二太太那套来糊弄她了吗?
她要真听了大太太的话,去了太傅府中就自由散漫毫无礼数,岂不就刚巧衬托了二小姐端庄有礼?
素雪暗暗失笑,这大太太,还把她当成是以前那个傻乎乎的三小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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