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宁关外的雨夹雪很奇怪的没有蔓延到直线距离不过数十里的西凉城来。
随着阵阵鸡鸣之声,睡梦中的西凉从薄雾之中醒来,天色便已经亮了起来;穿着厚厚冬衣的人们陆陆续续的出门为了生计而忙碌着,虽然一旦日头升起,火辣辣的太阳恨不得将他们晒掉一层皮,但西凉的早晨,空气依旧是寒冷刺骨的,没有这些冬衣普通人可熬不了多久。
晋王府里,数十人三五成群为一个小队小跑着从偌大的院子里冲了出来,一家接一家的敲开了城内粮店的店门,迎接他们的,是一张张歉意的笑脸,并告诉他们一个让人吃惊不已的消息,整个西凉地界自从大半月前边出现粮食短缺的状况,现在的城内几乎家家户户都没有存粮。
“二皇子殿下不必多虑,他们现在虽跟我们在同一条船上,能帮他们一下自然是好,不帮,他们也拿我们没辙!”黄浩龙柔声劝慰着,只是那铁青的脸色表明,他的心情和不像他的语气那般淡然。
二皇子李世宝眉青目秀犹如女子,即便是放在那些专为喜好龙阳之道而设的妓寨里,也当得起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美名,难怪世间皆传闻二皇子性子软弱而缺乏主见,看来让这幅皮囊倒是要为他这坏名声负不少的责任。
“晋王,话可不是这么说啊!咱们私通三国联军姓关的,以减少三国以后缴纳岁币的数额来拖延和谈达成的时间,这要是传道父皇耳朵里,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二皇子李世宝涨红了脸,焦急的说道。
黄浩龙心底泛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厌恶,却依旧生生压了下去,依旧柔声道:“三十多万人一天所消耗的军粮虽是一个天文数字,但咱们这边多少凑上一些让三国联军那边解燃眉之急,待到他们国内的军粮征集过来,此事自然会平息下去!咱们许给他们的那些减免的岁币,些许粮食损耗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他们岂会自己闹将起来?”
李世宝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真不习惯起这么早,我先回屋补个回笼觉,这边的琐事就麻烦晋王了……”
“二皇子殿下放心,一切交给我处理就好!”黄浩龙拱手行礼,轻笑道:“那两个歌姬儿,殿下可还觉得满意?”
李世宝闻言灿然一笑道:“不错不错!可比我家那皇子妃一到床上就跟死鱼一般强多了,晋王你办好差事,等我荣登大宝之日,定然不会忘记晋王你的功劳!”
“多谢殿下!”黄浩龙满脸喜气的道。
李世宝笑着拍了拍黄浩龙的肩膀以示鼓励,又打着大大的呵欠回房,刚一出门那懒洋洋的脸上便闪现出一股狠戾之色,暗自的咬了咬牙,狠戾之色又变回了满脸的萎靡之色,无精打采的向着睡房而去。
“哼!窝囊废一个,要不是生在皇家,给我舔鞋都不配的东西!”
黄浩龙暗暗的在心里骂道,一边暗自思忖到底是谁在三国联军的粮仓放火!难道是太子?不可能!三国与帝国及金国联军正在和谈,谁在此时跳出来捣乱都会背上一个破坏和谈的罪名,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即便李世杰贵为太子,也难辞其咎!
太阳渐渐的升起,温度也渐渐地暖和了起来。
晋王府内的丫鬟端来热腾腾的早餐,黄浩龙都没去看上一眼,暗自盘算着到底是谁的搞鬼,居然还嫁祸在自己身上!
沐言的身影在黄浩龙的心头一闪而过,最后又断然否决了,因为那小子来的时候只有区区三人,更何况他是太子李世杰的人,岂敢擅自做主将火引到太子身上?不过想来想去,依旧觉得太子方面的嫌疑最大,因为要是自己这边倒霉,最有可能获益的也只有太子了!
但,利从何处来呢?黄浩龙敲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就在黄浩龙想破脑袋之时,一队队派出去收购粮食的人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而收回来的粮食却只有数千斤糙米,根本不够几十万大军塞牙缝!
“你们这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黄浩龙闻言大怒,一巴掌将身前一名出去收粮食的汉子扇了一个跟头,怒不可遏的骂道。
收粮的汉子们也是满脸的委屈,道:“晋王,不是咱们不想办好差事,实在是西凉城里没有粮食啊……就这几千斤糙米,还是属下们打着晋王你的名号,软硬兼施才将那些粮店老板压仓底的粮食给抠出来的!现在城里已经慌成一片,想买粮食下锅的百姓都在粮店门口挤破头了!”
“滚出去,看到你们这群废物让我心烦!”
黄浩龙气咻咻的将这些手下轰了出去,眉头都皱的紧紧的;心中隐隐约约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妥,但又说不上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之上,只感到一阵阵的头疼欲裂。
西凉城里此刻的确是乱成了一锅粥。
等米下锅的百姓在数十家粮店门口排起了长龙,一听说没有粮食可买卖顿时慌了神,逐渐发展成了大吵大闹,最后一涌而上,将粮店的店主伙计打的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不到中午,粮店无米引发了抢购风潮,所有能吃进嘴里的东西被抢购一空,大多数的店铺无货可买卖,干脆关门大吉。
一些泼皮混混乘机作乱,煽动起一批人连连打砸了十几家店铺,事态渐渐有失控的迹象。
西凉郡的郡守姓肖名让,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
西凉郡这样的地界,地广人稀,土地贫瘠,气候苦寒;被指派到这样的帝国边境城市为官,可以说是发配流放一般无二,加之肖让已经五十又几,过不两年便到了卸甲归田的日子,自知在仕途之上难有寸进,是以从上任之初开始便奉行无为而治的策略,成日流连于声色犬马之中,只图混一日算一日,所有的大小事务都交给手下的师爷衙役打理,不睡到日上三竿是绝对不会起床的。
但今日,肖让让肖郡守不到午牌时分便被手下的几位师爷生生的从床上拉了起来,宿醉未醒头疼欲裂的他一边揉着脑门,一边苦瓜着脸看着公堂之前吵的不可开交的百数十人,门外一眼望过去更是数不清的人头向内翘首以盼,其间更有不少人头裹白布,其间隐隐有血渍渗出。
肖让肖郡守为官半生,还是第一次在公堂之上看到如此大的场面,下的酒都醒了几分,一把拉过身边的师爷惨声问道:“难道那三国联军攻破青宁关了吗?这可如何是好?”
那师爷跟着肖郡守的日子显然不短了,没好气的郡守老爷按回公案后的太师椅上,附耳细细说了起来。
一听不是三国联军打进关了,肖郡守顿时松了口气,一拍惊堂木,官威十足的喝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哗,肃静!”
“威……武……”
两旁数十名衙役在青石地面上轻点着衙棍,声音低沉的唱偌,一时间这个自从肖郡守上任之后便人迹罕至的郡衙便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带人犯……”肖郡守总算找回了一点青天大老爷的架子,又是一拍惊堂木沉声低吼道。
十数名发髻散乱的妇孺,两鬓斑白的老者被一群如狼似虎的捕快给推了进来,一个个噗咚跪倒在公堂之上,叩头如捣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呼冤枉。
刚刚找回一点官威的肖郡守有点傻眼了,眼前的这些妇孺老者一看就是苦哈哈的老百姓,要说他们犯了什么大事,打死他他也是不会相信的。
那群衙役一个个板着脸,心中也是有苦自知;先前整个西凉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如果再不下狠手,恐怕不到黄昏整个西凉便会陷入骚乱之中,到时候再想平息骚乱可就难了。
当班捕头见势不妙,一声令下让那些捕快大肆抓人,奈何骚乱人群多达数千上万人,年轻青壮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这些捕快哪里追的上?最后只好抓了些闹的凶的跑不动的妇人老头回来交差。
听了师爷的解释,肖郡守有点坐不住了!
整个西凉城不过几十万人,一个上午的骚乱便有一万余人,如果无粮的恐慌继续发展下去,最后肯定会爆发更大的骚乱,到时候自己乌沙难保也就罢了,说不定还会革职丢官,下狱法办!他清楚自己的身子骨,一进那黑牢里,想要出来可就难了。
想到此处,肖郡守只吓出了一身冷汗,酒瞬间变醒了,猛的一拍惊堂木大吼:“兀那妇人,休得哭闹!你等有何冤屈,尽管如实招来,本官定会你等做主!”
“青天大老爷啊!我等世居西凉,从来都是老实人家;今儿一早去粮店买米,可这些可恶的奸杀居然囤积居奇,不肯卖米!家中尚有嗷嗷待哺的孩儿,八十老母,没米面过活,难道要看着他们生生饿死么?”
“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公堂之下的妇人老者嚎哭整天,就连公堂之外无数观望的百姓也是嚎啕大哭,跪倒一片,高声呼喊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这个主,真是不太好做啊!肖让苦笑不已,心说就算不好做,为了自己的小命,也要做上一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