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煌:[荀爽荀慈明,原来大福曾经是他的弟子……]
李通:[这大叔谁啊?说话好拽啊。]
陈到:[不是说荀家富可敌国嘛,怎么这位大叔身上衣服这么破旧?]
臧霸:[此人气势非凡,竟隐隐要盖过叔公?]
太史慈:[他就是那个荀文若口中的六叔么?]
郭嘉、戏志才:[好戏上演!]
荀彧:[六叔……元直……唉!]
整个屋内寂静一片,众人各有所思地瞅着那对互相注视的原师徒,即荀爽与徐福。在此之前,黑羽鸦们真没有想过荀爽这位在野的儒学大贤,竟然有着这般的威慑力,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无法言语的折服感,丝毫不亚于臧霸那位担任扬州刺史要职的叔公臧旻。
良久,荀爽缓缓地开口,不由地牵动了屋内众人的神经。
“你……看似瘦了。”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仿佛能催泪的利剑般刺中了徐福内心的脆弱处。在此之前,徐福不止一次地幻想若是荀爽这位旧日的授业恩师如今再见到他将会是哪种态度,究竟是嘲讽奚落,还是怒喝痛骂,但是他唯独没有想到竟是这般结果。
“啊。”徐福感觉胸口仿佛塞着满满的棉絮般,压抑地难受,他勉强露出几分看似磊落的笑容,淡然说道,“前些日子在广陵军中,虽立下了赫赫战功,不过却也是艰苦。”
[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黑羽鸦们闻言古怪地瞧了一眼徐福。不可否认徐福比起之前确实是瘦了。但那可不是在广陵军中饿瘦的,而是在离开广陵郡后来此豫州的路途中,不得不说黑羽鸦们当时的处境的确是十分的窘迫。
“哦?是么!”听徐福简单地解释了一遍广陵军的战况,荀爽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继而脸上表情顿变,冷哼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当初好生在书院研究学问,岂不好过在外风餐露宿?这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
荀爽的这一番话,彻底打消了徐福之前心中的几分感动。他冷笑一声。嘲讽说道,“身上无衣、腹内无食,窘迫否?非也!……至少我还有一腔热血抱负!比起某些志向泯灭、热情殆尽的老头子,在下的心要殷丰地多!”
此言一出。除了不是听得很明白的李通等人外。其余人皆是面色微变。尤其是张煌与荀彧二人,脑门隐隐渗出汗水。
[好家伙,竟然讽刺旧日的老师……]
张煌暗暗咽了咽唾沫。生怕荀爽因此勃然大怒。
然而让张煌很是意外的是,只见荀爽轻哼一声,反唇讥笑道,“你那殷丰的心,想必不包括学问吧?……老夫还以为在广陵军当的是参军、佐将,却不想仅仅只是一介小卒,亏得你还沾沾自喜,真是可笑!……你这些年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
张煌顿时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像荀爽这样的大儒,竟然也会说出这种粗鄙的话来。
“你!”徐福果然被荀爽气个半死,想也不想骂道,“徐某好歹也曾担任伯长,总好过你这个白身的老匹夫!”
“哟,伯长啊!……真是了不得的‘大官’呀!”荀爽故作惊讶地吹了吹胡须,拱拱手阴阳怪气地说道,“不知徐伯长驾到,老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呐!”
众所周知,这位大儒曾几次三番地婉拒了朝廷想征召他时所授予的三公九卿之职,因此他那句仿佛充满惊讶与敬意的‘伯长’,在众人听来简直就是**裸的嘲讽。
“老匹夫安敢如此辱我?!……徐福好歹还为国家做出了贡献,你有什么建树?”
“延熹九年,太常赵典推举老夫为郎中,老夫登金殿献“省财用,实府藏”、“宽役赋,安黎民” 良策,使国库转亏为盈,百姓税收减免以往三成,此建树,比之你在广陵军杀几个叛乱军的小卒子,如何?”
“那种粗浅之策,三岁小儿也知!”
“那你当时为何不去献?”
“老匹夫欺我!……当时徐福仅十二岁,如何上得金殿?”
“可笑了!……老夫一十二岁遇朝中重臣杜乔,彼赞曰‘可以为人师’,与老夫平交论学,阔谈朝政……”
“你你你……老匹夫!”
“竖子不足与谋!……堂堂儒家子弟,竟自甘堕落为军中小卒,由沾沾自喜。若是孔圣人复生,怕是也要被你再次活活气死!”
“可恶……”
年纪轻轻的徐福哪里是荀爽的对手,几番交锋下来顿时被说得哑口无言,虽恼怒地面色通红,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恼羞成怒地大骂老匹夫。
“噗……”郭嘉与戏志才忍俊不禁,轻笑出声,丝毫不照顾荀爽以及徐福的面皮。唯有在旁的荀彧面露焦急之色,摇摇头长吁短叹。
至于张煌以及其余黑羽鸦们,他们早已看傻了眼,目瞪口呆地瞅着荀爽与徐福这对旧日的师生在那红口白牙地相互口诛笔伐,冷嘲热讽。甚至到最后,那对师生竟开始相互痛骂对方。
[这位真的是大福曾经的老师?天下闻名的儒家大贤?]
黑羽鸦们面面相觑,三缄其口,就连张煌亦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唯独郭嘉与戏志才仿佛是看了一场好戏般,在旁哈哈大笑。
“道不同不相为谋!……此生誓不再回这耻辱之地!”
气愤莫名的徐福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然而还未等他走出屋子的门,却听荀爽又奚落道。“这誓不发也罢!……上回你发下此誓,如今不也在我颍川书院么?”
“……”徐福脚步一顿,终于摔门而去。
望了一眼徐福愤怒离去的背影,荀彧满脸苦笑地唤道:“六叔……”
“无妨。”徐福一走,荀爽顿时恢复了之前那一副与生俱来的严肃面孔,淡淡说道,“近来书院管制学子外出,院门紧闭,他出不去的!除非他翻墙逃走……”瞥了一眼依旧目瞪口呆的张煌、李通等人,他继续说道。“若是他宁愿丢下他的‘同伴’!”
不知为何。张煌隐约从荀爽那一句同伴中听出了复杂的意味,隐约有点责怪,但好似又有些感谢。
“是……”荀彧恭敬地拱了拱手。
见此,荀爽这才转身朝外走去。待走到张煌身边时。他瞥了一眼张煌等人。淡然说道,“明后日有他方的儒友来我颍川书院,若是你等有空暇的话。不妨暂居几句,可观摩观摩我儒家学子切磋文采的盛事。”
说罢,荀爽也不理睬张煌是否答应,就这样负背着双手离开了。
[随口丢下一句话,这就走了?……这老家伙好大的架子!]
张煌瞠目结舌之余心底暗暗嘀咕道,毕竟荀爽待他黑羽鸦也谈不上什么尊重,从头到尾都没有用正眼打量过他们。
不过对此张煌并不感觉意外,毕竟荀爽的态度,才是有名望的大儒对待黑羽鸦这等毫无名气可言的义军的大众态度,若不是徐福的关系,恐怕他们这群人连颍川书院都进不来。
相比较而言,张煌更加在意之前徐福与荀爽的‘对骂’,因为他知道,徐福其实心底对荀爽还是保存着一份真诚的感情与愧疚心的,要不然方才荀爽进来时,徐福也不会激动地双肩颤抖。
“荀师……动怒了?”
待荀爽走后,张煌试探着问道。出于为兄弟徐福考虑,他也不希望徐福与荀爽矛盾加剧。
岂料戏志才闻言却是哈哈一笑,摆摆手神秘说道,“动怒?……哈哈,这会儿家师心中可是欢喜地很呢!”
[你哪只眼睛瞧见荀爽‘心中欢喜’了?]
脑海中浮现方才荀爽板着脸的严肃模样,张煌表情古怪地瞧了一眼戏志才。
可能是注意到了张煌的怪异目光,戏志才戏谑笑道,“不信?足下且细听!”
张煌愣住了,侧耳倾听,却听到屋外传来了荀爽洪亮的暴怒声。
“奉孝----!给老夫将你花圃里那些肮脏的……玩意给我清除掉!……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中气十足吧?”戏志才笑嘻嘻地望了一眼张煌,继而玩味地瞥了一眼郭嘉。
只见郭嘉拿两根手指塞着耳朵,怏怏嘀咕两句,浑不在意。一直等到荀爽在外面咆哮不断,他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出了屋外。
张煌越看越糊涂,见此,荀彧微叹一口气解释道,“张兄不知,自元直离去后,家叔的精神始终有些不振,虽说依然教授众学子学问,但是远不如以往精神……直到方才再次见到元直。别看家叔适才骂得元直体无完肤,可实际上,他心中十分欢喜。……这也是彧胁迫元直定要其来书院一行的真正原因。”
“原来如此。”张煌这才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荀彧之所以逼着徐福来书院的原因,原来是希望他能与荀爽见上一面。
“家叔性子稍微有点乖僻,他若骂你,就代表他对你抱着期望。骂地越凶,期望越大。……可自元直那桩事后,家叔却很少再骂弟子了,张兄或许不知,但这并不是一个好征兆……这不今朝元直归来,家叔立马精神抖擞。”
[可不是谨慎抖擞么!能以口舌之利骂地徐福无言以对的老头子,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张煌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要知道自打认识徐福以来,他还是头一回见嘴尖牙利的徐福吃亏,而且还是被人骂到难以还嘴的程度。
“只不过家师一旦精神抖擞,恐怕书院里某些学子就要吃苦头了……”戏志才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旋即走上前来,拱手对张煌说道,“小张兄。方才不及互表,还望恕罪。在下戏忠、字志才。”
[戏志才……谁?]
“在下张煌。”张煌一边还礼,一边暗暗思忖。想了半天才想起此人在历史中曾是曹操的第一位智囊,只不过在青史中占的篇幅寥寥,因此张煌也不能断定此人是否是厉害的人物。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能与郭嘉、郭奉孝称兄道弟的人,又岂会是寻常人物?
“诸位初来我颍川书院,怕是不识路,不如由在下代为介绍一番。……文若,为防万一,你还是去找找元直吧。元直的脾气你也清楚。”戏志才对张煌以及荀彧分别说道。
荀彧拱手称谢。急急忙忙奔出屋外,寻找甩门而去的徐福去了。而戏志才则慢悠悠地领着张煌等人参观小舍的周边建筑。听了他的介绍张煌这才了解到,小舍这边除了荀彧、郭嘉、戏志才以及曾经的徐福外,还有不下数十名学子。皆是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而其中。荀家子弟竟占了足足八成。从此不难看出荀家在教化方面的底蕴。
“不知小张兄是何方人士?”在领着张煌等人参观书院的途中,戏志才有意无意地问道。
“在下冀州钜鹿人士。”
“哦。”戏志才点点头,又问道。“不知平生抱负为何?”
张煌闻言一愣,疑惑地望了一眼戏志才,纳闷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可能是看穿了张煌的心思,戏志才毫不隐瞒地笑道,“奉孝行事向来不拘礼法、规章,不过,在下却希望他能所遇明主……”
戏志才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无非就是打算替郭嘉先把把关。
听闻此言,张煌顿时收敛了心神,徐徐说出心中的抱负。
“抱负嘛……就是做出一番事业来吧,成为天下闻名的大豪杰,唔……锄强扶弱,什么的……”
说到后来,张煌的声音逐渐变小,因为他发现戏志才用惊愕的眼神瞅着他。
“戏兄,莫非在下的抱负……有什么不对?”
“唤在下表字志才即可。”戏志才轻笑了一声,继而语气莫名地说道,“小张兄的抱负嘛,不能说不对,只不过听起来有点渺小……另外,即实际又有点理想化……”说到这里,他见张煌表情略微有些异常,遂开玩笑说道,“在下亦曾相识不少武家子弟,小张兄可知他们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只见戏志才摇了摇头,语气不明地说道,“他们说,平生志向乃冠军侯也!……嘿嘿!”
张煌自然晓得冠军侯指的是谁,闻言错愕问道,“霍去病,霍大将军?”
“然也!”戏志才略有些惊讶地望了眼张煌,似乎有些吃惊于张煌竟然晓得前朝(即西汉)的霍大将军。待眼中惊讶一闪而逝后,他捉狭地问道,“比起那些人的志向,小张兄的抱负可谓渺小否?”
张煌无言地点点头,毕竟比起霍去病那等几度出征草原的威武大将军而言,他那所谓的锄强扶弱的志向,确实十分渺小。
“不过目标定地远,却十有**很难实现。”戏志才摇摇头叹息道。
“目标定地远不好么?”张煌试探道,他隐隐有些领悟戏志才的想法了。
“小张兄以为呢?”戏志才戏虐地望了眼张煌,轻笑说道,“世人仅知卫大将军与霍大将军威武,力挽狂澜扭转我汉室对阵草原的不利,却不知,其中关键人物乃是武帝!”他口中所指的武帝,便是汉武帝刘彻。
张煌点了点头。想想也是,若不是汉武帝刘彻鼎力支持卫青与霍去病这两位大将军先后对草原用兵,后两位又岂能冠名于青史。
“而武帝所凭仗的又是什么呢?不过是文景之治所积攒的国力罢了!”戏志才摇了摇头,略带几分痛心地说道,“出征塞外确实扭转了前朝汉室对草原的羸弱局面,可代价却是文景之治所积攒的国力……在在下看来,这并非‘武’略的至高体现!”
“何谓‘武’略的至高体现?”张煌很识趣地搭话道。
“武,止戈也!”戏志才意有所指地说道。
张煌愣了半响,这才意识到戏志才这是在劝他,有些时候,武力并不能解决问题,最好还是依靠智略。
“志才兄莫非是想让在下劝说元直继续留在颍川书院学习?”
[这小子……才思敏捷啊!]
戏志才闻言微微一惊,打着哈哈说道,“经小张兄这一说,在下倒是还真生此想法……”
[少来了你!]
张煌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在思忖了一下后,正色说道,“张某可以保证绝不干涉大福……啊不,是元直的决定。至于元直究竟是去是留,恐怕张某也不能决定。”
话说到这份上,就算戏志才希望徐福能留下来,也不好过于地要求张煌。他点点头,叹息说道,“在下也就是随口一说,元直脾气与家师相似,绝不肯轻易低头……罢了!若是元直最终还是决定离去,还望小张兄代为多加照顾,他,总归是手无傅鸡之力的文士……”
[大福?文士?就算把你们颍川书院的学子全部绑到一块,也不见得打得过大福好吧?]
跟在戏志才与张煌身后的黑羽鸦闻言翻了翻白眼,也只有他们这帮人才晓得如今徐福的实力,虽然还打不过黑羽鸦中的其他人,但是凭借着日渐精熟的刚体,担任伯长职位搓搓有余,哪里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志才兄放心,元直亦是张某兄弟。”见戏志才一脸担忧之色,张煌自然不好过于解释什么,点头应了下来。
见此,戏志才稍稍有些放心,手指前方说道,“小舍内并无客房,不过元直曾经在这里的小屋,家师并未分派给他人,虽然略小,但也足以你等居住。在下且先行带你们到元直的小屋……你等歇息一番,以便明后日观摩我书院内的盛事。”
“盛事?”张煌想起荀爽适才也提过此事,不解问道。
只见戏志才轻笑说道,“无他,不过是一场文人相轻的好戏罢了。……荆州襄阳书院,对阵我颍川书院!”
[荆州襄阳书院……等会!这岂不是说……]
张煌闻言面色微变,胸膛不禁为之起伏。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回可真是来着了!”
在戏志才不解的困惑目光下,张煌激动地攥紧了拳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