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谁苦谁自知
作者:木易随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0

当白莲的修为回复之后,他便离开了青冥山中,他向杨昭与云飘摇交待了一些事情,便又开始在这片世界中云游起来,他甚至没有等待幽冥界中的部下迎接他的归来,然而他的身影却是那般的落寞,甚至有些佝偻,再不复那位一代大师的风采。

他从冥冥之中而来,又从冥冥之中而去,如今的修真界中已然是很少有人还能记得起这位大师,这或许便是属于圣白莲的修行之道。

杨昭沉默看着渐渐消失在雪山之中的背影,知道这个人或许再也不会出现在人世之中,这位大师的前半生一直在佛道魔三路之间摇摆,并且毫无保留地对方都献上自己的忠诚,奉上自己的铁血功绩,然后借此换来了无上的荣耀与背景,最终回到幽冥界中成为了一代妖圣,如今他将这些历经千辛万苦乃至无数重心劫才换来的事物尽数抛去,想要看到的结果却最终只看到一块玉石,这让他那慈悲的心怀难以接受,所以他便走了。

当白莲舍弃了在修真界与幽冥界的权利,想必世人知晓后都会觉得有些惋惜,不过杨昭与云飘摇都是一心向往大道,并不在乎这些无聊的倾轧争斗,只是因为此事下意识里看了远去的白莲一眼。

天道果然是难以公平,向往慈悲的人,竟也是一个刽子手,而当白莲了断尘凡之事后,或许他才能够得到真正的重生,这也让杨昭一阵佩服,谁苦谁自知,有舍也才能有得。

他正想着这些有的没有很无谓的事情,听着陆虚说道:“此事已了,你们也该走吧。”

杨昭此次从太虚山中而出,本来就是为了在尘世中完成一场修行,但如今却是碰到了这样的事情,他那本就不平静的心,也在此刻乱了起来,或许回山也是一个好的修行方式,那里有着他最喜欢的安全感。

自己是太虚门中的真传弟子,那么如果一旦出事,比如说快要被魔道中人所袭,或许是被幽冥界中鬼物所伤的时候,师尊与众位师门之中肯定会帮自己出手,这毫无疑问是世界上最爽的事情,所以他答应的也很脆生:“知道了。”

杨昭说完之后,忽然看着云飘摇说道:“前辈似乎不想看到我?”

云飘摇静静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很慢很认真地说道:“身为妖族中人,我当然很讨厌你们这些道士,虽然我与陆虚交好,不像你们那般崇拜他,可我也还是很讨厌。”

杨昭完全没有想到这位让人觉得干净温和到了极点的一代妖王,居然会这样直接干脆地说出讨厌人族的话语,不由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微微鞠躬,说道:“感谢妖王这些年来对小子的暗中照顾。”

云飘摇摇摇头,没有接受他的道谢,指着身旁的小白说道:“这是我的妹妹,至于你吧,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喜欢的人,所以我也才暗中帮助了你。”

杨昭忽然对他很认真地行了一礼,说道:“今后便拜托妖王了。”

云飘摇微微皱眉,不解此言何意,难道这小子想要留在青冥山中?

小白看着杨昭嫩声问道:“昭哥哥,这次难道你不想让我与你一起回去吗?”

那耸茸的三条小尾巴从妖狐少女的身后而出,似乎在发出一丝不满之意,意思大概是说如果你这发不让我陪你去,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云飘摇怔怔到的看了杨昭一眼。

杨昭很无辜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是很清白的,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云飘摇没有再多说什么,御出了他那专属的灵舟,向云中漫步而去道:“这次由我来送你。”

杨昭把手中的长剑紧了紧,跟着他的身影向场外走去,然而没走出几步,他便蹦跳着跑了回来,跑到小白的身前,笑眯眯说道:“一起走好不好?”

小白微圆的小脸上俏红,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三人的背影消失在了这片雪山中的冬阳之下。

南斗山中此时一片安宁,陆吾与清音皆是站在了南斗峰之上。

清音看着远处说道:“师兄你这些年来很少出现在人间,甚至从不出手,也没有人敢对你出手,我也一直认为你与陆虚师兄之间有些差距,但相比较那云飘摇而言,差不多就是五五之分。”

陆吾与她看着相同的方向,说道:“我试了。”

清音微微皱眉,似乎没有想到这个答案,望向他说道:“结果?”

陆吾平静说道:“我出了手,他没有出手。”

很简单的描述,很清晰的结果,于是清音也开始沉默了下去,而她就像是虚空中一位安静沉默的幽灵,漂浮在天空之上,一身略显宽大的袍衣随风而摆,满头青发也是简单的束在了一起柔顺如丝,诡谲而又惊艳。

清音并没有因为陆吾的这句话而开始尴尬,她微微欠了个身,怔神望着陆吾询问道:“为何如此?”

她的眼神与陆吾有所不同,陆吾的眼神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剑,于沉默中无声,又散在天地而去,所到之处似乎什么都好像能够切开,万物之事又似乎全都能够知晓。

而清音的眼神则没有那么的犀利,不过当她淡淡一眼促来之时,却似乎能够让人们的识海刹那间一片空白,在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谁也难以知晓,于平平淡淡之中又显得一股从容恬淡。

陆吾没有看清音的眼神,而是摇了摇头道:“我不想那样做。”

一句不想便道尽了一切,还是那样的简单清晰,又是如白莲那般谁苦谁自知罢了。

先前无比肃杀紧张的气息随着陆吾的离去而散下,南斗山峰如今也只有清音一人,世间之人为那入神之道而来,最终却是无所而得,而清音也是猜测出了那座山谷之中的结果,唯有在这清冷的南斗峰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叹息之声。

杨昭的胸口上挂着前人的遗物,黯淡的冬日照耀着寒冷的雪山,被凛冬之山上的寒风一吹,那块玉石的光线变得愈发凄清,令人睹之心生惘然之情。

离别总是苦涩的,不过杨昭没有感受到这一点,因为他这时候正和云飘摇坐在灵舟之上饮酒,美酒的旁边放着刚烤熟出来的野鸡,隐隐已有香气。

远处传来嘶嘶鸟鸣之音,声音显得极为兴奋欢乐,杨昭随着声音望去,只见那道未曾全冻的山道之旁,鸟儿在大山之外里像疯子一样聚集在了一起,似乎也开始往南而去。

小白却是有些离别之苦,她再怎么不想呆在青冥山中也是有所伤怀,这里毕竟是她的家,也有着自己唯一的亲人,但她看着杨昭反而格格笑着露出罕见的少女娇憨神态,似乎不想让人有所担心。

“前辈,您实在是太令人佩服,这么大的荒原,你居然能够找到这些野鸡,还让它们自主的跪倒了你的身前,供你而食,它们怎么就能听你的话?”

杨昭看着吃着鸡肉的妖王,眼眸里难以压抑地流露出震惊和敬佩的神情。

云飘摇拿着一壶美酒,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之后,温和解释说道:“天地生灵自有其生存的道理,皆是弱肉强食罢了,我常与它们打交道,所以它们大概觉得我比较可信。说起来,这些野鸡的味道也是很不错的,日后若是你有机会去北疆的话,或许可以尝一尝那里的五色鱼。”

比较可信?比较可信就要自主的让你吃了他们吗?杨昭挠了挠头,自是难以理解。

忽然他开口问道:“妖王大人你是很了不起的人,而我认为那两个家伙虽然不如你了不起,但也是很了不起的人,所以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

云飘摇抬头看着他,好奇问道:“那两个人,什么问题?”

“像圣白莲与黄泉这样的人,怎么会如此死脑筋地相信那个陆虚入神道的话呢?就连黄泉这样活了近万年的一代幽冥妖圣,为什么连他也相信?如果说他们这样的人都肯定入神之道一定会在修真界中现世,那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找到这种入神道的方法,而且他们的下场总感觉非常惨淡。”杨昭看着云飘摇,认真问道:“入神道的最终法门究竟在哪里?”

不知道是因为被小白的小手摸的太过舒服,还是隐隐听到云飘摇说将来要请杨昭吃一次传说中的五色鱼,总而言之杨昭的心情确实很乱。

他只是盯着云飘摇的眼睛,带着期盼好奇的神色等待听到一个答案,哪怕是猜忖的答案,为了这入神之道,从近古到如今,修真界中人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甚至是死亡的威胁,实在是很难接受大家乱打一通便做鸟兽而散,毕竟自从陆虚死后修真界中人也再没有人提及入神之道的问题,都将此道称之为魔道,但很明显南疆魔道中人与这种道统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曾经与陆虚来过那座空间之内,但我也没有想到陆虚会饶了黄泉一命,想来黄泉便是因此而相信了陆虚,白莲也不会怎么怀疑,至于为什么大家都会相信,大概是因为白莲感受到佛魔双修里的不同气息,便坚定地认为陆虚是对的,陆虚为了这入神之道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和决心,想来总不至于在这么重要的判断上犯错,所以白莲和黄泉便相信,甚至有一瞬间,我自己也险些信了。”

云飘摇想了想后笑着说道:“但是直到陆虚死后,白莲也才醒悟了过来,但他已然进入了自心的赎罪之中,三千年来不出人世,而黄泉被困在陆虚布下的阵法之中,也难以从中而出,所以我猜想,这一切都是陆虚所布下的棋局。”

杨昭沉默片刻,忽然感慨问道:“有没有什么事情是妖王您不知道的?”

云飘摇微微皱眉说道:“白莲看到那块玉石究竟感受到了什么,我能猜到他和黄泉之间有关系,但是什么关系,我却不知道。”

杨昭点了点头说道:“白莲是黄泉当年投入到修真界中的一处分神,而更不可思议的是,黄泉竟然是幽冥地府中的一块玉石所化,那块玉石被人抛掷进入黄泉之中,玉石也才顺着黄泉之水流落到了幽冥界,这也才有了如今的黄泉妖圣。”

“如今看来你在那座空间之中另有奇遇,想来也知晓那位白莲与黄泉是何等样的人物。”云飘摇微微皱眉说道:“那黄泉就像是白莲的父亲,若没有当年的黄泉妖圣,只怕也没有现今的白莲大师,这便是所谓的心魔,所以白莲也才会开始赎罪。”

杨昭又一次感叹道:“妖王真是落一叶而知秋,现在想来果真如此。”

“当然还有很多,就连陆虚都承认自己还有很多事情不曾明悟,更何况我这样的人,你要知道,须知世间本没有生而知之的人。”说到此处,云飘摇忽然怔住,看着他的脸笑了起来道。

杨昭没有注意到云飘摇的神情里蕴藏着的信息,苦恼说道:“前辈,我怎么觉得话题好像被你带偏到了其他地方?能不能不要打岔,说说那入神之道的法门究竟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就连陆虚都没有明悟这个道理,我又怎么能惘然而悟道。”云飘摇沉默了一下道:“唉,修道何其苦,真是谁苦谁自知!”

杨昭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发现今天自己倒吸凉气的次数,竟似乎要比过去十几年间加起来还要多些,忍不住感慨说道:“似乎的确如此。”

这种神道之统,然而世间却无人知晓其中法门,无数人为此生出贪嗔之念,为之搏生斗死,甚至像黄泉这样不惜放弃前半生的一切。

这真是何苦来哉?

这可不就是修道何其苦,谁苦谁自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