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门,开阳峰中。
杨昭脚踏虚无剑,终于回到了开阳峰中。
这一次离开开阳峰整整十年,他的修为已然到达了金丹之期,寿元也是高达八百。
杨昭大袖飘飘,在一片茫茫大泽上踏波漫行,面前水波荡漾,不时有金鳞鱼跃出欢游,绛背巨鲸翻腾嬉戏,放眼望去,水天一色,上下浑然,远处云雾缭绕,细雨空蒙似珠玉成丝,海气灵液弥漫散洒,深吸一气,如饮甘露纯酿,润泽心脾。
如此仙家景象他视而不见,却微皱眉头,侧耳细听,现除有鹤唳声于长空外,还隐隐有环佩叮当之音,这音色空灵如洗,却又沁骨入皮,让人心底酥痒欲动,不由心中一奇,怎么开阳峰十年不见,竟然出现了这等仙家妙地。
心中所想,只觉周身清风忽起,眼前雾气一散,似珠帘轻轻拢起,又如画开卷般,不远处浮现出一水榭玉台,醉剑仙怡然自得卧坐云榻之上。
杨昭踏上一块飘来的玉阶,理了理衣袍,俯身郑重一拜,道:“拜见师尊。”
醉剑仙初看时好像能看清楚面目,只是再一眼望去,却如坠雾中,看不分明,他哈哈一笑,传出一把如润玉般的声音道:“回来就好。”
“十年不见,师尊却是越发红光,我开阳峰如今怎得出现了这等仙家妙境?”杨昭抬起头轻声问道。
醉剑仙来了兴趣,身体坐直了点,笑道:“往日只说一心向道,前些时日东海蓬莱瀛台二岛有人到访,便赠予此妙境之术,却也是甚好而之。”
杨昭正色道:“原来如此,的确是仙气玲珑。”
醉剑仙喝了一口酒后,也不以为意道:“此次归山,为师本想留你多在开阳峰呆上一些时日,只可惜东海乱象丛生,瀛蓬二岛前来商议此事,为师便能派你而去,前去多加探查探查。”
“哦?”杨昭站直了身子,凛然问道:“不知那东海所谓何事,竟惊动了我太虚门?”
“是啊!恩师,此次说来话长,但到底何事我也不甚了解。”顿了顿神,醉剑仙玄索性站起身子道:“东海之地奇妙至极,常年便是很少与我中土各派相合,但也属我道门一脉,此次他们登门相求,且不骄不躁,审时度势,如今想来,以我观之,此事的确有些问题,是以我本欲亲自前往,但只可惜为师的修为也到了关键时刻,是以今日你能回来,且看你修为大涨,当也可代替为师,去那东海一观。”
杨昭点了点头说道:“师尊有命,徒儿又怎能不去,只是……”
“你有何事?”醉剑仙怔怔神问道。
“徒儿刚刚回来啊!”,杨昭撒娇般笑道:“徒儿刚刚回来,还没怎么常伴在您身侧,就要远离师门,唉!”
“原来如此,你的心思我已知之矣。”醉剑仙曲声一笑,酒葫芦就向杨昭飞去:“喝了这口酒,这是为师为你所炼制的灵丹妙药,至于能否有所体悟全看你小子有没有这个机缘了。”
杨昭双手伸出,神色恭敬的将那个酒葫芦捧入手中,再郑而重之地收好,喝了一口酒后,看得醉剑仙连连摇头,显然对他太过严肃的举止不太满意,随即将酒葫芦还回醉剑仙道:“弟子不敢多做他想,既然如此,弟子也只能去一去那东海之畔了。”
醉剑仙指了指他,道:“你啊你,怎么从南斗山回来之后这个脾气怎么却越发正经了,看来得要改上一改,需知玩乐笑闹方是神仙之事。”
杨昭肃然道:“恩师在上,弟子哪敢放浪形骸。”
“罢了罢了。”醉剑仙挥了挥手,也没心思再说,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弟只是长久不见他,而心生感切罢了。
杨昭俯身一拜,沉声道:“那去得东海一事?”
半晌得不到回话,他再抬头一看,却发现除了一方水雾外,碧波之上已然行踪渺渺,哪里还有人影?
杨昭怅然叹了一声,虽然醉剑仙已走,但他仍然依足礼数俯拜叩,待站起起身时,醉剑仙的话音已然传来:
“随时都可,但也得早去早回。”
杨昭站直身子,若有所觉,便知晓醉剑仙的意思是让他现在就去,只是东海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着急?
他也没做多想,便开始往那太虚峰而去。
别看杨昭如今也是有些急不可待,但那是因为醉剑仙的吩咐、且又有东海之人在那太虚峰等待的缘故,是以他才会连忙便赶到了太虚峰。
等到了太虚殿后,众位长老之人皆是吩咐各门下真传弟子,跟随着外事堂堂主玄梁真人,前往那东海之畔,而与杨昭交好的那些弟子也是身在其中。
诸位弟子上了云舟后,只见那东海之人却是不言不语,驱动云舟便开始往那东方飞去。
数日之后,他们就出了大周国的地界,前方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泽湖泊,这里便是青州与齐州之地界,而过了齐州,再赶上数千里之路,便能到了东海之地。
起初,杨昭还始终跟着玄梁真人,虽然对此去东海之行并没有太多了解,但杨昭还是凭借自己往昔的经验,了解到了一些事情,倒也让他有些惊愕起来,当然这番惊愕只是表面上所述罢了,内在里却是循着那缕飘飘渺渺、似实还虚的气息来回奔走开来,当真是轻松不已。
杨昭坐在云舟之上俯瞰脚下群山,他才发现,这些湖泊仿若一道天门屏障挡在大泽向外的出路上,门前有一条蜿蜒如玉带的活水被两岸侧峰夹在其中,形似出入开口,便是在飞舟上,也能听见湍急的流水之声。
他在太虚山上修道时就常听同门说起过“大泽险山登仙路,龙渊东海跃天门”的说法,现在一看,此去东海之地,顺着水流而来,果然应景的很。
眼看着云舟在高低起伏的山野中犹如流星赶月,杨昭看了一阵奇景之后,索性停了下来,拉着小白坐下,一边喘息,一边看着大泽湖水中央的秀美山景。
二人坐下之时,天色已然向晚,虽然西边的日头还撑在湖波尽头的一竿距离之上,那光线已不如之前灿烂,夕阳斜照,眼前这广大的山野中光影更加明晦变幻,东边的山岭斜坡依旧被日光照得青翠分明,只是染了些彤红的光色;而对面西边山坡上的山林已然黯淡,深色的苍青林木中夕烟缭绕,白雾氤氲,已是一派黄昏山野的景象。
这时再极目远眺,便见那大泽的湖波已变得苍白,湖面上只有夕阳照来的一线湖水里波光粼粼,形成一道“之”字形的曲折光路,闪耀跌宕。
这时大约也到了宿鸟归林的时候吧,那黄昏的天空中飞舞起无数的鸟雀,也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下子就聚起这么多,在叽叽喳喳的鸟喧声中时而聚成密密麻麻的雀群,形成一片数亩大的阴云盘旋于空中,时而又“轰”地一声忽然散去,犹如抡起簸箕将蚕豆抛向空中,弄得满天都是零零落落的斑斑点点。
而这时杨昭和小白也看到近处的那个丛林不下平静,之前他们还一直觉得这儿却是仙家妙境,却忽然只听得一阵“扑簌簌”地响动,几乎上百只的鸟雀从面前的青茅堆、细竹丛中呼啦啦飞出,跳跳跃跃地展翅高翔,转眼便加入到高天中密集的鸟阵中去。
云舟再行十日,前方的水面下出现一硕大无朋的黑影,黑影之上,则是屋舍连绵,亭台楼阁若隐若现,仿似人间州城,上方更有悬空之岛流泉喷瀑,开脉之后他目力极佳,隐隐还可见驾飞舟,骑云鹤的修士结伴而过,一派仙家景象。
可是等他再仔细看去,却不禁大吃了一惊,那些景象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
可这海市蜃楼之后,杨昭一眼看去却发现云舟的下方有着绵延不尽的宫宇楼台,这便是大周国围绕着大泽湖泊而建的城池之一:水连城。
而各修道散修之士也多皆住于这些城池或者是大泽的水府洞天之中,而那些城池中则是住着修道之士的家眷族人,足有数十万之众,这番景象让杨昭算是大开了眼界。
看到这情景,杨昭忽然在心中想到一个问题:
为何此修真界散修中人却是多住于人间之地,难道那些帝王官家却不怕管理不甚?
心里想到这问题,便准备跟身边的玄梁真人说道,可待说出口之后,杨昭却有些后悔,怕那玄梁笑他幼稚。
而仲夏的傍晚空气依旧暖烘烘,包围着整个身心,只让人觉得十分舒适,杨昭和小白就在这样暖洋洋的气息里一起呆呆地看着夕阳下的湖光山景,一时也忘了那东海之事,还有那虚无缥缈的宝物。
只是,就在那日头已落到湖面之上,触着水波就快沉没之时,云舟忽然停了下来,当杨昭再次看到前方之时,从第一眼起,便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太对劲。
这种异样之感,并不是因为前方的环境有什么变化。事实上,有紫虚之意在身,经过这是十年的潜修,各种禁制阵法,在他眼中一观便可察觉,但却还是有些不太对劲。
“奇怪……”
“难道是错觉?”
天机敏锐的杨昭总觉得前面的环境和如今这块地方有些不一样,但想张口跟旁边玄梁说说,张了张嘴,就是不知道到底哪处不对。
杨昭的困惑并没持续多久。
当那玄梁平静地来到他们面前,第一句话刚一出口时,张牧云便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有了变化。
杨昭也乐得不再看口,他眼望前方,只见面前一片碧波荡漾,湖水波光粼粼,远方岛屿楼阁若隐若现,使人胸怀不禁为之一畅。
云行一个时辰之后,已快出了大泽湖泊时,对岸突响起一片笙笛箜篌之音,众人纷纷抬头看去。
玄梁脸现惊异,上前两步道:“仙乐迎客,是哪位贵客荏临水连城?”
他旁侧的一位东海修士也是抢出几步,激动道:“卧舆丝幔,玉笙金铃,银篓铜鱼,随侧力士女从,又有洞庭之号而出,这定是荒泽水泊中的洞庭散人出行!”
这些东海之人都有亲眷族人在大泽水泊中修行,知道这洞庭散人修行不凡,已然到了那合体之境。
而且这些水泽中的散修修为不低,又有东海各系的势力在背后撑腰,而且除了某些原因之外,通常自由度很大。
而这洞庭散人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只可惜这人平时都是欲见一面而不可得,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碰上了。
此人不禁心生羡慕之意,道:“竟是洞庭散人亲自出来迎客,不知是那位仙家有此福气。”
玄梁却是摇了摇头,自是感觉此事不甚简单,连忙道:“难道也是与这东海之行有关?”
众人也不知此为何意,但心中的想法却是相同,而杨昭的眉头也是一紧。
没想到那东海之事还未发生,却已然惊动了各方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