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愤怒地大喊着,抓起身边能够抓到的一切东西,用力地向绝壁上砸去,甚至包括手中的那本书,才能渣泄掉心头那股极为郁结不甘的闷气。
他跌坐在那些花枝间,神情落寞地低着头,看上去极为可怜,就像是一个迷了路、再也找不到家的小孩子。
忽然间,杨昭抬起头来,看着绝壁上方的天空。
在这时候,他没有想起什么前辈,因为这条道路上的前辈只有陆虚仙师一人,而且陆虚最终还是走上了毁灭的结局,想着想着,直到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绝壁外的湛湛青天之上。
“我会再试一次,我不管会不会引发绝壁之间设下的禁制,我也不理会将来可能会遇到什么。”他默默念道:“因为我不想再呆在这里,我想出去。”
小白正在竹屋内坐着,听着竹林外传出摔东西的声音,赶紧准备去看看,又听到这句话,不由神情微异,她走到崖洞口,正准备进去,却看到竹林外一片狼籍,杨昭盘膝坐在地面上,神情恬静,仿佛一尊坐在远古废墟上的神像。
近两年的时间里,杨昭一直在试图改造虚无意,却未曾修炼蓄养过,丹田深处与识海之中平静的有如一方小池。
这时候,虚无意仿佛清晰地感知到了他此时的绝然心意,缓缓流淌起来。
或许正是因为寂寞了太长时间,当虚无意流淌起来后,竟是完全无视杨昭的识念,骤然开始加速,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到最后,杨昭丹田内的那道气流竟是开始颤动摇晃起来,近乎疯狂一般旋转,平静的小池骤然狂暴起来,似要卷起风雨。
小洞天内的天地灵气,如同斜风细雨一般自四面八方袭来,然后以近乎灌注的方式拼命向他的身体里涌入。
杨昭清晰地感觉到了当前的情况,不由生出一丝悸意,心想如果任由如此多的天地灵气灌入体内,最后自己极有可能暴体而亡。
有那么一瞬间间,他想要停止腹内气漩的暴走。
但不知道是他无法停止,还是极度渴望重获自由的他,想用生命为赌注来承担这种突发状况的结果,总之他什么都没有坐。
感受着天地灵气不停涌入体内,杨昭脸色微白,身体微颤,但他依然坚定地盘膝坐在地面上,不动丝毫。
绝壁间的清风,仿佛感觉到了这里的异状,呼啸席卷而至,变成一场挟风带砾的狂风,穿过崖畔竹林和雨廊直接灌进了小洞天内。
杨昭扶着竹子,艰难地稳住身体担心地望向里面想要大声把杨昭喊醒,但在如此强劲的山风中,竟是完全张不开嘴。
杨昭闭着眼睛静坐在洞中,心神全部在体内暴涨的虚无意中,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衣服飘荡如一面荒野中的战旗。
山风在绝壁间呼啸,先前那些被他摔碎的石块碎片,直接飘了起来,围着他的身体在空中不停盘旋,偶尔撞到洞壁上变成更细的碎片。
石壁看上去极为坚硬然而在这番如暴风骤雨般的密集撞击下,最外面的那层石壁竟是所渐裂开,有很多石屑簌簌落下。
山崖绝壁间的天地灵气,随风而入小洞天内,不停向杨昭身体里灌注,瞬息间便填满了他的丹田与识海,紧接着便向他身体四处涌入,不停地充斥占据,不肯放弃任何一处地方哪怕是最微小的细窍。
杨昭觉得自己的身体鼓胀了起来,仿佛变成充满酒的皮囊,甚至觉得自己的每根头发和每根睫毛里都充满了天地元气。
腹部里的气漩变得越来越大边缘处的速度自然越来越快,甚至隐隐让他产生了内脏被生生切开的痛楚感觉。
他知道任由这种情况继续,自己会被不停涌入的天地灵气暴体而亡,但他依然没有停止,只是默默念着那四个字,不停等待着最后那刻的到来。
就在天地灵气完全充斥他身体每一处,开始要侵伐他真实的身躯时,就在那极短暂的一瞬间,杨昭用强悍的意志,忍着识海震荡所带来的恶心感,忍着那股并不真实却异常可怕的痛楚,让神识之力落在了体内的流淌的气流之上。
很多年来,杨昭的前身就一直不停地在冥想,因为他想要修行,无论他能不能修行,他都在修炼,睡觉时在修炼,发呆时在修炼,他无时无刻不冥想。
他的前身付出了普通修行者难以承受的毅力和渴望,所以在能够修行之后,杨昭继承了前身的意志便拥有了普通修行者难以想像的充沛神识。
所以当天地灵气已经灌入他的识海,压榨干净最后一分空间,驱散近乎所有神识时,他依然还能保有最后的清明,最后一丝神识。
当那丝识念落下时,杨昭已然浑浑噩噩的识海里,骤然闪过一道亮光。
那道亮光有若闪电,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想到了陆虚留在此处那道普通的气息。
那道简单气息,能够把山崖绝壁间的无数天地灵气尽数召唤而来,然后压缩凝练成方雨之海,在天空之上与天空之下形成了一个隔绝的两个世界。
既然天地灵气能够压缩,那么身体内的天地灵气自然也能压缩。
在此地的两年时光,变成无数画面,在他的眼前快速掠过。
虚空中的禁制,那片狂暴的天地灵气海洋,那本叫做紫虚黄庭真经的神秘之书,还有那本清音给他的那本仙书,无数种天地灵气,这些信息片段不停冲撞组合,解构重生。
杨昭不再担心会不会暴体而亡,也不去理会那些眩晕和痛楚,只是平静内视着体内,任由它自由的高速旋转扩张。
最关键的那个瞬间到来。磅礴的天地灵气占据了杨昭身体。
这时,一幕奇妙的画面发生了。
急速扩大,快要突破空间的虚无意,似乎因为扩张到极致的缘故,边缘的气息密度变得有些稀薄,虽然很快便会被新涌入的天地灵气补满,但就在那瞬间,虚无意自身的数量似乎无法抵抗外界灵气的引力,有了一丝颤抖。
然后虚无意开始收缩!
虽然虚无意产生的灵气开始收缩时的速度非常慢,但加速却非常快,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竟是收缩到只有最开始面积的一半!
这已经不是收缩,这也已经不是单纯的虚无意,这到底是什么?
在杨昭完全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前一刻还磅礴无比的虚无意,已经全部进入了神识识海之中,他身躯里的虚无意,都随着的经脉开始回流,最终又全部回到了神识之海内。
虚无的神识之海里一片寂灭,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运动。
只有一滴像水般的液体,悬浮在空间的正中央。
那滴液体没有颜色,晶莹透明,纯净如水。
杨昭看着那个水滴,心念微动。
透明的水滴忽然开始闪耀出紫色的光线,美丽到了极点,每一根光线里都蕴藏着某种天地之意,丝丝缕缕在他身体中流淌,如同春风细雨般,滋润着每一处干涸的土地。
小洞天内回复了宁静
再也没有什么天地灵气的风暴。
自绝壁间席卷而来的山风渐渐停了。
那些石头的碎片落在了地面上。
只有竹林里的竹叶与各色的野花,先前被风撕扯成碎片,如今花瓣和树叶相对较轻,随着轻风在杨昭身旁缓缓舞动,就像是无数只蝴蝶。
杨昭缓缓睁开眼睛。
竹叶与花瓣洒落他一身。
地上也是一地残骸。
杨昭摘下身上的花瓣与竹叶,走到那竹林之中,脸上勾画如剑,尽露不屈骄傲神情。
绝望之前便是天空,依然没有什么回音,杨昭的喊声出崖不远便消失无踪,并不袅袅,更没有绕壁数年不绝。
看着绝壁旷美风光,杨昭沉默片刻后,忽然转身向竹屋内走去,只是在快要走进竹屋时,双脚下意识里停了下来。
小白说道:“你难道不想要走出去吗?”
杨昭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没有想明白。”
他在这个小洞天内被囚两年,精神与意志禁受了极为严峻的考验,在那些冥思苦想,失望绝望的夜里,他无数次想到,如果能够突破禁制,走出南斗山,一定要马上带着小白飞一般逃离此地,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进这个小洞天。
然而当他真正要破关而出时,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情竟是如此的平静,小洞天内那些令他厌乏苦闷到极点的竹林与石壁,此时看上去,似乎多了很多自然的美意,眼前的景象与往日截然不同。
杨昭更是有些不适应,伸出右手的食指。
精纯至极的剑意,从他体内的识海之中缓缓释出,穿通道而入但天之内,自经脉运至手臂指间,然后化作一抹圆融的紫色光焰。
小白怔怔的看着这幕画面,下意识里问道:“这就是你所修炼出来的天地之意?”
杨昭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毁灭的气息从杨昭的指尖而出,再也不是当初那单无的虚无意,而是一抹紫色带有无数道灵气的意体,如同那本书中理论,世间的天地气息绝大部分来自于天地之中,变成多少种特征不同的气息,本源里却是完全一样的事物,而虚无意与此种紫色的意体,也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只不过时间终究是世间最伟大的存在,想要在虚无意上抹去它的痕迹,最终让虚无意与天地气息同质同形,依然是难以想像的事情。
陆虚当年做到了。
只不过他把虚无意修练到极致,根本不再需要需要模拟各种天地灵气,而是将世界所有天地灵气在体内养炼成了最纯净的存在。
所有颜色的光融合在一处,便是透明无色的光。
所有的天地灵气融合在一处,也成了透明无色的光。
这纯洁的光柱便是最纯洁的天地灵气。
但杨昭却不是如此,不管你怎样模拟,都无法逃过天道的眼睛,是以他便重新打破虚无意,从而领悟出了自己的天地真意。
杨昭将此称之为紫虚意,他看着指尖上的紫色光晕,也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现如今的他,当然没有把虚无意修炼到极致,但他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并且能够做到改变。
除了虚无意的变化,最重要的是,他似乎看到了天地中最基础的一些构造,甚至隐隐约约间,看到了从未奢望过的彼岸。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关于陆虚的那条道路,他才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才要走出自己的那条道路。
此时此刻,杨昭似乎应该骄傲,但他没有任何得意的神情,走到竹屋前,就像在那座神秘空间看着中看到陆虚的笔迹时那样,双膝跪倒在地行了个弟子礼。
陆虚当年用了整整百年时间,才能离开这座小洞天,他只用了几年时间,但他很清楚,并不是自己的天赋修为胜过了陆虚,而是因为陆虚当年用绝世的天赋想通了这个道理,然后清音把陆虚当年的经验留给了自己。
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永远不可能真地比巨人更高。
除非继承了陆虚衣钵的他,能够完成陆虚的心愿。
但那又却是多么的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