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说道哪了?”因达尔对他的仆人饿欲问道。
“刚才?”饿欲面无表情。再高明的幻术也无法模拟出灵魂之火内的波动,所以它展现出来的外表就像患了面瘫一样,脸上始终只有一个表情,“有多‘刚才’,主人?”
“就是遇见那两个人之前。”因达尔补充道,“哎,可怜的孩子,涉世未深,什么都不懂,连最基本的‘等价交换’都不知道。”他自顾自的叹了口气,“一个问题可以值一个金币,也可以值一条命,就看你怎么看待它了,因为价值的意义是双向的,不是么。当然,如果双方并没有因为某一件东西的价值达成统一意见时,应该怎么办?”
饿欲摇了摇头。
“很简单,强的一方指定规则,弱的一方只能遵守,哪怕是用一个问题来换一条命。”
饿欲不懂这些,它身无长物,连它自己都不属于自己,所以它从不去考虑这些问题。它的主人喜欢对它说东说西,偶尔还会问些问题。那些问题有的需要它回答;而有的,则不需要。
“您说,‘很多法师都不懂这个道理。’”饿欲回答道。第一个问题需要回答,而后一个则不需要,饿欲很能分辨的清。
“太对啦。”因达尔拍了一下手,“生命如同一场歌剧,重要的不是它有多长,而是演出是否精彩。可惜的是,很多法师都不懂这个道理。你懂么,我的好饿欲?”
饿欲再次摇了摇头。
“很巧,有一出歌剧很好的诠释了这句话——《月日之王》,它是格里芬王国境内家喻户晓的一出歌剧,你应该听过。”因达尔对它说。
饿欲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但是自从它被制造出来后,就从来都没去过格里芬王国,也从没看过任何歌剧。不过它的主人需要它点头,于是它便点了一下头。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出歌剧,它改编自格里芬王国的第四任国王,也就是奥格斯格四世——雷哲·奥格斯格的生平事迹。整个歌剧并不算长,一共只有2幕16曲。我真希望当初在制造你的时候给了你一副美妙的男中音嗓子,那样在无聊的旅途中,你就可以为我唱些咏叹调来解闷。”因达尔美好的憧憬了一下,“不过很可惜,亡灵很难做到这点,除了女妖可以唱些能刺破耳膜的女高音。好吧,我得承认,她们的‘歌声’不止能刺破耳膜。”
“我跟你说过么,饿欲,你生前应该是格里芬王国的人,地地道道的格里芬人,狮鹫徽记就挂在你心脏的位置上,和你的心脏一起被某个东西刺穿了。我当时花了仅有的三枚金币从某个收尸人的手里买下了你的尸体,原本打算想将你制作成为一只食尸鬼来的,不过到最后,你却成了一只骷髅。所幸如此,否则让我天天忍受那东西的恶臭味,我可受不了。虽然我制造了它们。”
饿欲发现它主人今天的话有些多,主人以往的话也很多,但是今天尤甚。
“我想说什么来的。”因达尔敲了敲脑袋,“对,歌剧,《月日之王》,一共2幕,第一幕‘月之耀’,讲的是雷哲·奥格斯格如何登基的。”
当雷哲还是个王子的时候,并没有显示出什么过人之处,各方面都中规中矩,没有太好,也没有太坏,作为王位的继承人,他只能说是勉强合格。不过雷哲作为长子、以及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王位终究会是他的。
不过意外还是发生了,他的叔叔布莱克亲王在雷哲外出狩猎之时,勾结宫廷的侍卫队长,发动了蓄谋已久的血腥叛乱。叛乱是在半夜发生的,他们趁所有人都不明真相的时候,利用手中的武力控制了整个王城,并趁乱杀死了身体一直不是太好的现任国王。只等天色一亮,布莱克亲王就可以随便编个说的过去的理由登基为王,毕竟他也是狮鹫血脉,也姓‘奥格斯格’。
慌乱中还是有人逃出了王城,并将消息带给了雷哲王子。王子知道消息后,骑着快马,仅带了两名随从便前往了驻扎的离王城不算太远的狮鹫骑士营地。王子希望狮鹫骑士团能帮助他平定叛乱。
可惜的是,骑士团的团长拒绝了王子的请求。狮鹫骑士若无王令,不得随意调动,更何况叛乱往往伴随着谣言,更有传言说王子才是真正杀死国王的凶手。所以在局势明朗之前,很多人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相信谁。
既然团长不同意出动狮鹫骑士,雷哲王子只好在随从的帮助下,抢了一只巨大的狮鹫,只身向王城飞了过去。他是狮鹫血脉,天生就会令这种凶兽产生好感。
阴云遮蔽了月的光辉,给叛乱带来了便利,也同样给王子带来了机会。当狮鹫的阴影降临皇宫时,叛变的侍卫队长还在皇宫的门口仔细的布置着防守。王子从狮鹫的背上跳了下去,只用了一击,便将武艺娴熟的侍卫队长钉在了皇宫门前的大理石地面上。
光滑的大理石四散崩裂,缝隙里淌满了侍卫队长的鲜血。其余叛乱的侍卫都不知所措,他们有的想要向前攻击王子,而有的,则将武器垂了下去。
巨大的狮鹫从空中扑击而下,将想要攻击王子的侍卫都击倒在地。随后,一人一狮鹫就那么堂堂正正的向皇宫内走去,沿途的守卫鲜有人敢向前。即便有那三、五忠心的叛乱者,也死在了狮鹫的利爪之下。
雷哲的叔叔——布莱克亲王正坐在王位上,手里摩挲着象征着王权的狮鹫王冠。他看到雷哲王子的出现后,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手里的王冠也跌落在地。他大声呼唤着守卫,命令他们将王子杀死,却被巨大的狮鹫挡了下来。
雷哲王子几步便来到了亲王面前,用手中的利剑刺穿了这位坐在王位上的,既是亲人、又是仇人的人。
随后王子将王冠拾起,拂去上面的灰尘,当着众守卫的面,戴在了自己的头上。至此,阴云散尽,破晓到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因达尔对饿欲问道,“不过更有趣的还在后面,歌剧的第二幕的名为‘日之殇’。”
当清晨到来之时,一切都尘埃落定。雷哲王子,哦不,雷哲国王赦免了几乎所有的叛乱者和观望者,只有那些手上有无辜人之血的人,才被处以极刑。原本一切似乎都将步入正轨,但是雷哲在他登基的当天,便迎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王国西面那个森林里的兽潮再次来袭,而且规模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
兽潮冲破了数处村庄,最终来到了加兰诺城下。如果被加兰诺城破,那么城里的数万人民都将葬身兽腹。加兰诺城危在旦夕。
叛乱耽搁了救援的时间,其他骑士团的人都已经无法及时赶到。刚刚登基的雷哲国王便亲自率领着全部狮鹫骑士团的人,乘着巨大的狮鹫,从空中来到了加兰诺城。
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最终,加兰诺城被守了下来。
当其他救援的军团赶到,并将兽潮击退时,他们看到雷哲国王和他的狮鹫一同倒在了被撞毁的城门旁。有目击者称在城门被岩甲犀牛撞毁后,英勇的雷哲国王便一直守在那里,没有后退一步,直至倒下……
“就像歌剧的结尾中唱的那样‘月的末端,他登基为王,宝冠戴在他的头上;日的末端,他登基为王,宝冠戴在人们心里。不论战士还是铁匠、不论裁缝还是农民,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将头朝着他的方向低了下去。他做了一天的王,他成为永久的王,他是月日之王’。”
饿欲看着他的主人兴高采烈的唱着,它分不清他的主人唱的是好是坏,只是感觉主人的声音和渡鸦没什么分别,饿欲喜欢渡鸦的声音,比夜莺好听。
“你知道么,饿欲。”因达尔说道,“雷哲死后,只留下了一个尚未满月的男婴,男婴在雷哲死的当天便被加冕成为了格里芬的第五位国王,众大臣王公们勤勤恳恳的辅佐着他,当他成年那天,他们顺从的将王权换给了男孩。从那以后,格里芬王国便从一个不入流的小王国,渐渐发展成了大陆上数一数二的泱泱大国。而且数百年没有再发生过一次叛乱。”
“这说明了什么?”因达尔对饿欲问道。
饿欲想了一想,“雷哲是位好国王?”它犹豫的回答着。
“不,不,这不是重点,虽然他确实被广为传唱,史书上也记载,如果没有他,格里芬肯定不会是现在的样子,还称他的功绩不弱于开国的奥格斯格一世,但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说的重点。”因达尔摇了摇头,“我想说的是,他虽然只在位了一天,却被历史永远铭记。但是那么多法师活了数百年,却鲜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这不可悲么?”
饿欲不知道这可不可悲,但他知道此时应该点头。
“很好,看来你懂得了这个道理。但是想要做到这些,用‘牺牲自我’的办法是最愚蠢的。”因达尔抬头向天上看去,“很可惜,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顺利,想必现在应该是落幕的时候了。”他笑着,表情很轻松。
饿欲也顺着它主人的目光向天上看去,天上有个小小的黑点,黑点慢慢的变大,那是一艘飞艇,饿欲知道,只有主人的同行有这种东西,而主人在同行中没有朋友,显然这艘飞艇并不是过来问好的。
“跑吧,饿欲,向远方跑,我命令你。”因达尔轻声说道。
头一次,饿欲没有遵从它主人的命令,它站在了原地。
……
ps:抱歉,更新又没及时,本来昨天可以更的,但是这出歌剧实在是消耗了太多的时间。为了突出那句话的含义,这出歌剧我写了三个版本,另两个版本的主角是法师、以及一位民间传颂的英雄。最终反复权衡,用的是《月日之王》。
背景铺垫实在是件即累人又不讨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