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经有过一次的梦境又出现了。
任凭寒羽如何用力都无法在梦中发出声音,也无法前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那模糊虚幻的高大人影。但这一次,他竟然看见了人影的脸,那是一张苍老的面庞。
所有的一切仍然是模糊的,仿佛水纹般轻轻晃动,老者的长相并不清楚,但寒羽惊讶的发现他竟然在对着自己微笑。
他记得自己在战斗中失去了神智,应该已经死了。他想知道这里是不是死后的世界,想知道自己的伙伴们怎么样了,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神秘老者用深邃的眼神看了他很久,随后默默举起了自己的双臂。
一道强烈的光芒从老人身上爆发,炽烈的白光让寒羽在片刻失明后便只得闭上双眼。紧跟着,他感觉自己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只是隐隐觉得体内仿佛被洗涤一般,各处经脉都传来轻微的酥麻感觉,想挠却又挠不到。
这种感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他在自己的梦境中再次昏睡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一次仰面躺在了树林中。
记得自己不是被众多兽人扎成了马蜂窝么?他惊讶的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番,发现竟然连一个伤口都没有。
困惑的坐起身来,他整个人彻底僵住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感到喉头发热,呕了几下,却没能吐出任何东西。
方圆近百米的树林已完全变成了惨烈的人间地狱。黄色的岩石,褐色的树干,红色的树叶,还有灰色的魔猿……此时都已经消失了。
不,魔猿并没有消失,而是全都支离破碎的散落在自己身边。整个天地间的所有颜色仿佛都已在此刻褪去,只留下一种颜色强烈刺激着他的神经。那种满目充盈的色彩是对视觉的强烈震撼,更是对灵魂的无情冲击。
血红色!
眼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殷红的鲜血浸泡了一遍。
这是谁做的?是谁救了我?
“你差点死了。”一个苍老而低沉的声音响起。
寒羽惊讶的抬起头,发现身前竟站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当他的视线扫过那黑色的长袍,雪白的须发,最后落在那一张苍老面庞上的时候,他不禁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面前站立的,赫然便是在梦中出现过两次的神秘老者。
“是前辈救了我?”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仍在颤抖的面部肌肉。
“不错,”老者傲然负手挺立道,“是老夫救了你。但也可以说,是你救了你自己。”
寒羽脸上写满茫然。
“长话短说。老夫多年前为人所害,肉身和灵魂都被封印。在最后时刻,只来得及把一部分灵魂烙印融入随身佩戴的项链,并将其送入空间裂缝。后来机缘巧合遇到了你,便有缘与老夫一见。”老者似乎不愿意过多谈论往事。
“肉身和灵魂被都封印?灵魂烙印?空间裂缝?”寒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老夫的事情,对你来说太过深奥。你需要知道的就是,这根项链受到了封印法阵的影响,导致老夫的灵魂烙印无法从中脱离。而修炼者与魔兽血脉融合之后,似乎产生了与法阵相克的效果,所以天意让它破开了这道封印,让老夫得以重见天日。”老者指了指寒羽的胸前。
寒羽恍然大悟。他记得自己失去知觉前受了重伤,没想到这竟然鬼使神差的破解了项链上的封印,也救了自己的命。
“老夫现在仅剩灵魂碎片,无法显身太久,更无法游历走动。既然你我二人有缘,老夫就暂陪你一程,你心中的问题自有时间慢慢解答。现在你要尽快离开此处,否则到时你无法向巡逻队解释眼前的一切。记住,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也不要让任何人看到这根项链。”未待寒羽开口,老者交待一番后,身影便开始逐渐变得模糊。
起初寒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仔细瞪大眼睛,仍然见到眼前的老者逐渐变得虚幻,像是笼罩在一层浓浓的烟雾中。片刻过后,这名身材高大的老者,竟然从寒羽面前完全消失了。
这算什么事情,就这样赖上我了?寒羽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有点抵触,他不喜欢这种不问青红皂白强加于人的作风。但老者的只言片语中已经传递出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能够使用空间裂缝,仅凭灵魂碎片就能消灭这么多魔兽的人物,绝不是自己能违逆的。既然他对自己似无恶意,更有救命之恩,那么就暂时由着他吧。
想通了这一点,寒羽耸耸肩,感觉一阵释然。
突然,一件突然意识到的重要事情让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他的战友们现在在哪里?
经历过大屠杀过后的山谷中异常宁静,连昆虫似乎都忘记了鸣叫,更感觉不到丝毫的灵力波动。
寒羽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没有离开这片杀戮场去寻找同伴,而是忍住一阵阵呕吐的感觉,慢慢在遍地的残骸中翻找起来。
……
当最害怕的结果出现在眼前,鲜血和杀戮已在麻木中变得不再恐怖,只留下触及灵魂的心痛。
在离开这片血池地狱不远的地方,寒羽跪在地上,双拳都深深的插入了身前的土中。他的喉咙哽咽着,像要呕吐般一阵阵痉挛,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在他面前的土地上,整齐的摆放着六具依稀能辨认的尸体。六人的身上都有魔兽留下的无数伤痕。
麦尔斯、斯巴鲁、奥兰、克莱茜、鲁德、弗兰。六位救了自己性命的恩人、陪伴自己走出人生最低谷的伙伴、一直呵护自己的大哥大姐、指引自己褪去娇贵的导师、生死与共的战友、无话不谈的朋友……
如果在往常见到自己如此痛苦,弗兰和奥兰会一人一句拿自己打趣,然后被斯巴鲁骂回去;克莱茜会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共同倾听麦尔斯的开导;而鲁德永远会是一名最好的听众。
然而,此刻,山谷中除了寒羽外再无一人,除了阵阵寒风,就只有地上六具冰冷的尸体陪伴着他。
寒羽静静的跪在地上,挨个给几位战友深深的磕下头去。
“对不起,请你们原谅我。我叫寒羽,不叫寒星。因为家仇未报,而仇家太强大,我不敢暴露身份。我是小羽,不是小星啊!”寒羽痛苦的闭上眼睛,耳畔却依稀响起当初自己与斯巴鲁初次见面时的话语,“谢阁下救命之恩。我叫寒星。”
“我不想骗你们。我本想等将来有了一定的实力后再公开自己的身份。但没想到,你们竟然没能等到那一天……请不要怪我,我永远是你们的好弟弟。”
“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让我突然失去了爱人,失去了亲人,连家都没有了。当我遇到你们,我以为崭新的人生又敞开了怀抱,可为什么命运又要把你们带走?”
寒羽跪在地上大声呼喊着,没有理会这种喊声是否会引来魔兽,他只想把自己的心事倾诉给自己的朋友。或许在他的心里,此时如果能遇到魔兽,反而是一种解脱。
“该离开了,有人正在过来,几分钟后就能到。”那位神秘老者的低沉嗓音在脑海中响起。
“这是最后一次跟你们讲话的机会了,我的哥哥姐姐。请原谅我不能亲手送你们走完最后一程。”寒羽不舍的埋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几位同伴,深鞠一躬,咬牙向距此处几百米的一处山头奔去。在那里,他静静的蹲在树丛中等待着来人的出现。
法兰帝国的巡逻队发现了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屠戮场,在震惊中赶忙向军部进行了汇报。不多时,寒羽看到大批的法兰帝国士兵赶来,对那附近山坡进行了仔细的搜索。随后,士兵们抬着雷霆佣兵队众人的遗体向山下走去。寒羽赶紧远远跟上。
六人的遗体被移交给天星帝国边防军后,便简单安葬在裂谷镇外的一处墓地。这座荒凉的小山谷中,从此多了六座冰冷的墓碑,也留下了寒羽的心。
这次大批魔兽的凄惨死状,以及雷霆佣兵队那位叫寒星的新成员的去向,成了裂谷镇一个很长时间的谜。
深夜,寒羽恭敬的站在几座墓碑前,一语不发。他默默为朋友们祈祷,祝愿他们在天国可以永远无忧无虑的生活。
曾经,他发誓要用自己的努力让伙伴们过上富足的日子;现在,心高气傲的少年仍然充满斗志和幻想,而几位伙伴却已永远长眠在冰冷的墓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