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傍晚,当寒羽站在学院门前的小广场上,回头望向那道镌刻着巨大符文的校门时,感慨万千。几个月前,这里的一切都令自己高山仰止,为了得到进入这里的机会曾付出了多少的努力;现在,自己已经正式成为了这里的一员,在这所大陆第一学院中学习、成长。
“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这里承载了自己所有的希望。家族血仇、至爱眷侣,都要靠自己的双手一点一滴的拼回来。”望着宁锋和休特的笑脸,寒羽强压下心痛,与伙伴们一起沉浸在天高任鸟飞的欢乐中。
宁锋兴奋万分,一手搂着寒羽,一手搂着休特,边走边哼哼着小调,腰间的战刀随着他歪歪扭扭的步伐在身后荡来荡去,全无章法。这般模样,哪还有操场上那名坚毅大战师的半点影子,活脱脱就像是个逃学的不良少年。
就连休特的脸上也一扫往日的愁云。虽然他仍然一言不发,却没有拒绝宁锋胡乱挽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反而在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寒羽二人都知道,这已经是他“热情似火”的最佳表现了。
冲出学院大门的三名少年像是脱缰的野马,奔走在星辉城宽阔的街道上。
寒羽不禁回想起最后一次与伙伴们在出云镇中玩闹的情景。转眼间大半年过去了,曾经无忧无虑的富家少爷已不复存在,世上却多了一名身负血仇的苦修少年。
寒羽上次来到城中的时候完全是在闷头赶路,直到今天才第一次有机会仔细打量着这座大陆首屈一指的超级大都市。结果,他就与宁锋和休特一样,呆呆的再也合不拢嘴了。其实何止他们这几个未见过大世面的少年,在整座大陆上又有多少人初次见到星辉城不会被深深震撼呢?
宏伟的城墙牢牢护卫着这座方圆二十里的巨大城池,在整座城市的正中央便是天星帝国的标志——星曜神柱广场。从广场向外呈星型辐射出八条宽阔大道,直通八个不同方向的城门,并以此为基础构成整个城市的交通枢纽。瓦瑟尔河自东北方向西南方贯穿整座城市,为它的宏伟点缀上了几分柔美。
天星魔武学院位于瓦瑟尔河左岸的城内东南方,与位于正北方的天星帝国皇宫并称为星辉城的两大明珠。通往东南城门的星型大道从学院门前经过,此番寒羽三人便专门跑上大道来一睹帝都风采。
足以容纳四辆马车并排驰骋的宽阔街道两旁栽种着高大挺拔的树木,如卫兵般守护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的大道两侧竟似没有低于三层的建筑。即使寒羽出生富贵人家,但受限于出云镇本身的规模,却从未见得过如此场面。
站在大道旁瞠目结舌了一会儿之后,三名少年便不约而同的转身,朝一旁的小街里钻去。
“开玩笑,在这条大道上吃顿饭,那得要多少钱啊!”三人都在暗自嘀咕着。
离开星型大道之后,目光所及的一切总算显得亲民了一些。虽然街道和建筑的总体档次仍然远超寒羽曾经到过的所有地方,但至少不会让他产生敬畏感。三人沿途走走看看,一路说笑着,直到有点累了才走进了一家生意不错的饭馆。
既然选择了修炼一途,便意味着永远将生命交给了死神来选择,所以在任何时候都要有应对袭击和战斗的准备。此刻走出校园的三位少年便随身佩戴着武器,今生他们已经永远失去了完全放松的权利。
寒羽背负着长剑,宁锋斜挎着战刀,休特腰间插着一根法杖,再结合到他们的年纪,精明的店家早已猜到了他们的身份,赶紧上来热情招呼。这时宁锋便显露出了不俗的家世,无论是寒暄还是点菜,应付起来全都驾轻就熟;而休特却似乎家境并不富裕,被菜单上的价格给吓了一跳;寒羽却因囊中羞涩,只能眼看着宁锋点菜,自己却不便开口。
自从寒凌的寿宴之后,寒羽便再也没吃过一顿如此正式的饭局;而麦尔斯等人的死,更是将他的心也彻底冻结在了过去的时光中。
进入学院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都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逐渐从痛苦的回忆中挣扎出来,开始迎接新的生活,也认可了宁锋和休特这两个性格迥异的朋友。此刻看着嘴里塞着美味却仍然堵不住话匣子的宁锋和一旁哭丧着脸却吃得津津有味的休特,一股暖流在他的心中流淌。
“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咱们兄弟聚餐,这种好饭好菜,怎能没有酒喝!”宁锋突然叫起来,“老板,你这儿有什么好酒?”
寒羽嘿嘿笑了起来。无论是以前在家时与伙伴们胡闹,还是后来在佣兵团的生活,酒这东西从来就不曾陌生过。
胖胖的饭馆老板很快来到了桌前,快被肉脸挤成细缝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们三人。片刻后他压低声音笑道:“三位同学,我这小店可卖不起你们的酒啊。这城里的所有饭馆都收到了皇室的规定,如果卖酒给天星魔武学院的在读学员,一经查实要被关店的。”
邻桌的食客们听见这边的交谈,纷纷扭过头来望向他们。
“谁说我们是学员了?”宁锋脖子一梗,翻了个白眼。寒羽本也想耍耍赖,但终没有宁锋那么明目张胆的厚脸皮。
老板一言不发的看着宁锋涨红的脸,片刻后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并未作声的休特,露出一个满含深意的微笑。
顺着老板的目光看去,原本正欲抗议的宁锋和寒羽瞬间石化。休特那张苦瓜脸的下面,赫然穿着一件白色的半旧魔法袍,在长袍左胸位置绣着一个醒目的图案:一把竖立长剑与一柄横置的法杖交错成十字架,其周围镶嵌着七颗闪亮的宝石。
星曜十字,整座大陆上无人不识的标志。它不但是天星魔武学院的院徽,更是大陆强国天星帝国的国徽。
见到二人不再吭声,老板笑着拍了拍宁锋的肩膀便走开了,身旁众人发出一阵哄笑。寒羽眼睁睁看着宁锋的脸涨成猪肝色,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总算没有开口。
宁锋狠狠瞪了休特一眼:“笨蛋,你穿校服出来干什么?”
休特一脸无辜,哭丧着脸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干脆不再搭理他,捧起碗来安心吃饭。
无疑,这顿本就愉快的聚餐又增添了一个笑料,也增加了一名满脸悲愤的短发少年。
这顿饭足足用掉三枚银灵币,足够普通人家吃几天了,帝都的物价水准由此可见一斑,怪不得平时学院中的平民学员们很少到市区内活动。付钱的时候休特瞠目结舌,心里满是愧疚,总觉得这一顿把宁锋宰得过头了。
酒足饭饱,三人开心的走在返回学院的路上。此时天色已黑,璀璨的万家灯火将整座城市点缀得仿佛镶满美钻的瑰宝。因为要赶时间回学校,他们没有再绕去星型大道,而是直接朝着学院的方向在小巷中穿梭。冥想塔这个学院地标在方圆几里内格外醒目。
此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街上的行人比初来的时候明显少了很多。当三人经过一条老街的时候,更是发现这条全是民居的街上竟没有一家商户,此时全都大门紧闭。
“原来帝都也有这样冷清的地方,”寒羽舒展了一下双臂,感受着夜空下的宁静,轻声道,“好熟悉的感觉。”
“废话,那么大的城市,怎么可能全都被人填满?那得多少人啊。”宁锋打着饱嗝,“帅呆,我还从来不知道你家乡在哪,只知道你是法兰帝国人。”
闻言,寒羽沉默了。这个问题掀开了他内心最深的伤痕,他不愿意再去回想曾经的点点滴滴。
休特的脚步也缓了一缓。他想到了寒羽对战陈昊的前一夜,那一双在黑暗中闪动着泪花的眼睛,它们的背后定然有着痛心的往事。
一时间,三人间的氛围变得凝重起来。
“出云镇,法兰帝国东北部的一个小城镇,靠近落辰森林。”寒羽坚定的语声打破了这份沉默。说完这句话,他深吸了一口气。直到佣兵队的朋友们死去,他都没有机会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这份内疚一直沉重的压在他心头。他不能让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不愿意有朝一日想要对朋友们倾诉衷肠却已没有了机会。
休特惊讶的扭头望向寒羽,看到的却是一双坚毅的眼睛。习惯沉默的他没有说话,却情不自禁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突然,他停下脚步伸出手臂用力挡住了寒羽和宁锋二人。二人前进的速度很快,这一下却硬生生被他全部拦了下来,可见他使出了多大的力气。
宁锋习惯性的就要开口抱怨,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便向自己腰间的战刀摸去。在这一瞬间,他瞥了身旁的寒羽一眼。此时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若冰霜的双眼正注视着道路前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