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夸下海口，我就要做到。不然我的面子朝哪儿搁。现在我好说歹说也是条龙，龙是有龙的尊严的。

涣泱用我的红丝布给我做的衣服已经做好了，是一件外衫，里面配了一席的白色长裙。

我穿着新衣服来到龙宫。

小湖虾见到我，惊讶的胡子都直了。

我知道我穿这个衣服很好看，出门前我自己也看呆了一阵子。

我朝他露了个笑脸，表示友好。显然他不接受，坚定的把我拦在了外面。并且告诉我，他们大王说了，只要我来，就拦在外面。

我很气愤，我满心欢喜来，却受到了这种待遇。我想骂句脏话，却发现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呢，原来名字是这个时候用的。

我瞪了湖虾一眼：“喂！你们大王叫什么名字？”

湖虾估计被我突如其来的变脸吓到，打了个冷战，道：“应……应淼。”

我哼了一声，这几个虾兵蟹将还能挡住我？

我挥了挥衣袖就把他们弹到几丈之外。然后疾步走进了宫殿。

没过多久就发现应淼在书房，他整修珊瑚礁。我进来的动静那么大，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剪刀，把它扔到一边，指责道：“应淼，你这个胆小鬼！”

他看着被我扔的老远的剪刀，划出一个圆润的弧线，抬眼对我说：“你就是这样追别人的？”

被这么一问，我突然有些气短，对啊，我这是要追他，又不是他欠我的，我这么做确实有点不对。

气势立刻矮了一头，我委屈的问：“你干嘛不让我进来。”

他转过身，看见我的样子，墨绿的眼中多了一缕红，“是你单方面宣布要追我，我又没答应，我的宫殿，凭什么让个陌生人随便进出。”

我想找出什么破绽可以让我辩解一下，可惜他说的实在在理。我似乎无法反驳。

我只好说：“其实我们也不算陌生人，你看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被你看光了，昨天我还亲了你……”

应淼的脸色越来越差。我知道住口，然后我的脑中瞬间想到了一个新话题。

我双手粘着我的罗裙，转了一圈：“这是我的新衣服，你看好不好看？”

他脸色稍稍转好：“总算有点样子了。”

这算夸我的话吧，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他说的有点样子是龙的样子吧。我知道我骨子里还是一条鲤鱼。

我努力劝服自己，是自己多想了。

我问：“那我以后可以来你这儿吗？”

他拒绝：“不可以。”

我有些失望：“为什么连只乌龟都可以进来，我却不可以？”

我终于有个问题问住了他，他有些尴尬，说话也不利索：“因为，你……”

我看到他英俊的脸上出现可疑的红云，突然恍然大悟，他果然是被我那天吓到了，我连忙保证道：“我保证以后不会随便亲你了！”

他尴尬地咳了咳，没有否认我的猜测。

我大喜，立刻跳到他面前：“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好做好准备。”

他转过头不看我，随意的吐出了几个词：温柔大方，腼腆害羞，善解人意。

我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这不说的正是我嘛。虽然最近总是给他相反的印象，但是相处久了，他一定就会知道我的真面目的

——

之后我去龙宫再也没有阻拦。一是虾兵蟹将们知道拦也拦不住我，二是因为之后我主要就是去龙宫向应淼展现我温柔娴婉的样子，并没有惹什么麻烦。应淼也放任着懒得管我。

我每天出门前都细心打扮1个时辰用最美的姿态去见他，在他经常出没的地方静静的坐着。有时候读书，有时候绣花，晚上回去偷偷练琴，想着等练好一首曲子了，也可以在他岸上的行宫边上驾一张琴，点柱香。在我心中的温婉女子大约都是这样。我偷偷的想，等我学会了抚琴，应淼那一颗芳心还不得暗许给我？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可以弹奏一曲完整的曲子。

我打听了应淼去行宫的日程安排，早就在湖边架起了古琴，焚了一炷香，在岸边循环弹奏我会的那首。

可惜弹了20多遍，都没有看到应淼的影子，香早就已经灭了。

我有些失落，想着可能把日子搞错了。我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卧龙湖，想起了自己以前经常和小黄在这里浮水玩，看谁能在水面上呆的时间久。

如今我和她也分离了一千多年，我也不再是当年的小鲤鱼，我的尾巴不能再随意的拨水，身体的随意摆动都可能引起巨浪，打翻谁的家园。

也不知道小黄有没有如愿减肥成功，成为一只漂亮的鲤鱼精。还有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们……

我走到湖边，掀起裙边，脱了鞋子，把小腿放入湖中，想象着这是我的尾巴，在湖中摆了几下。熟悉的水的阻力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母亲交我和小黄的歌谣。

“清清的水哟，蓝蓝的天，请你一直在我身旁……”

唱到朋友两字的时候，心里一阵悲伤，眼里竟然涌出了眼泪。风一吹，脸上一阵凉。

等我回过神来，感觉背后有人。

我转过头，应淼正看着我，他的眼睛深沉像海，看不出情绪，风吹着他的头发，有几缕挡着他的脸。

腿上的凉意提醒着我的腿还在湖里荡着，这哪里是大家闺秀会做的事情，我连忙起身，用袖子擦了下脸上的泪痕，鞋子也来不及穿，只得匆匆放下罗裙，挡住赤着的脚。

我尴尬地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我不知到你要来这儿……”

他看了看身旁的古琴，显然原本我的精心安排，此时却成了出卖我的蛛丝马迹。

我急着找其他的借口，慌不择言：“我是说我本来知道你要来，后来以为你不来，然后……其实我想说的是，平时我不是这样的……”

越说越乱。

扑通！我纵身跳下了卧龙湖。

我可能是这世上最喜欢跳湖的龙。

——

我在我的小屋里内辗转反侧，寤寐难眠。感叹着第一印象的重要性。我第一眼见到他，他不过是在卧龙湖旁，装模做样地摆了个姿势，我便对他肖想了近2000年，到如今也还求而不得，念念不忘。他第一眼见到我时，我衣冠不整，态度嚣张，便怎么也不相信我其实是一个温婉的人，就和他要找的良人一样……

湖里也没有小黄这样，我熟知信任的感情专家，于是我这满腔的郁闷没有地方纾解，憋在心里，难受。

过了几天我实在憋不住了，觉得不说出来，在没得到应淼心之前，我就要憋死。于是我决定去找涣泱。作为一条活了上万年的鲛人，就算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该多少理解一下我的痛楚。

他果然表现出理解的模样，我松了口气，眼巴巴看着他，指望着他能给我点建议。

他皱着眉毛问：“你这也算是温婉可人型的？”

我抬起红色衣袖，满身望了一遍，反问：“怎么不是？”

他听到我丝毫没有自知之明的回答，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跟我细数了自从我和他相遇的十大罪状。比如跳跃不得法的时候，就会无故发脾气，把所有怨气都推到他这个老师身上；比如第一次来他家做客就打碎了他最喜欢的琉璃灯，并且把它藏在了床底下，等他去找我对质时，我却一口否认；比如经常看着龙门说，等自己成龙以后就可以变成人形，有脚可以上岸，去找自己的心上人，丝毫不理会旁边这个永世不能上岸的鲛人的痛楚……他如数家珍，越说越流畅，我却越来越惭愧。

“停停停，你这个不止十条了。我不听了……”我捂着耳朵摇头。

摇着摇着我就搭拢着脑袋，垂头丧气。

原来我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女子。

自从我成龙以后，涣泱似乎就得了叹气摇头病。这不他又叹了口气，摸着我的脑袋说：“你本来喜欢他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类女子，不也为了他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跃过了龙门？现在你也成龙了，却为这种琐事烦恼，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喜欢就去追，哪里来的这么多瞻前顾后……”

——

涣泱说的很对，我的确是离他越近，就越患得患失，唯唯诺诺，瞻前顾后。原来还是一尾鱼的时候，我不知道他离我有几百几万里远，一心想着，只要化了龙就能离他更近点，和他说说我的心里话，现在他就在我几丈以外，心里的话也同他说了，却想着他怎样才能接受我。这才得了懦弱的毛病。

其实，我喜欢他是我单方面的事情，他若是因为我喜欢他，他便要来喜欢我，那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爱情的悲剧。很快我的，也会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说不定会被卧龙湖后世的鱼虾水藻们谈起，说有那么一条龙，曾经厚着脸皮哭着喊着追求他们的龙王，但是他们龙王始终坐怀不乱，断然拒绝……

但是没有人会记得曾经有一尾鲤鱼每天在龙门下等着她的意中人，他也是一条龙。

我在应淼的宫殿里乱逛着。以往这个时候，我总是东张西望，希望能碰见他的身影。现在这个时候，我却不想遇见他。

然而命运总是跟我开玩笑，平时搜了整个宫殿都不一定能撞见，如今却在我最不想见的时候偶遇。

我是在桥上遇见的他，过了这座桥就是水底的花园。原来我找不到应淼的时候，总是先到园子里逛一会儿再回去。整个湖底就他这儿养了花。

他在桥上看着水底的鱼群，身后是大片的葱葱郁郁，姹紫嫣红。

他这种人就连站在这儿，都这么惹眼。

本来想转身走的我，像魔障一般移不动脚步。

他也感觉到我，扭过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怎么？没湖给你跳，不逃了？”

我耳朵里听着他说“不逃了？”的话，心里在想，如果能逃就好了。能逃掉你，我也不用为情所苦。

我走近他，问，“如果我不是你心目中的温柔大方，腼腆害羞，善解人意的女子，我还有没有机会？”

他大概没有料到我会这么问他，愣了一下，随即就蹙眉：“你本来就不是……”

我的心冷了半截，原来她早就知道我的本性，从一开始就磨灭了我所有的可能。

他见我没有说话，又看着水下的鱼，从怀里掏出一双鞋，一手递给我，我认识那双鞋，是我那天在岸上落下的，回家以后发现脚上原来没有穿鞋，还上岸去找过，结果没有找到，原来是被他捡了去。

他一手递给我鞋，眼睛并没有看我，“那天你在岸上落下的……我听你的歌声，是不是思念故乡了？虽然龙的寿命很长，但也难免想念故乡，何况你还是个小丫头……我虽然在外面荡了一万年，最后不还是回到卧龙湖……”

我听着他的声音，泪水不知道怎么就涌了上来，既然看不到希望，还不如就让我绝望，这种关心又算什么。

我接过他手上的鞋子，突然从身后抱住他的背，我感觉到他身体僵硬了一下。

我突然很害怕，他会拨开我的手，对我说不要这样子。

我把脸埋进他的衣服，脸上的眼泪被干燥的布料吸干。我加大了臂上的力道，对他说：“不要推开我……”

他没有动。

平静了一下心情，我决定忽略之前所有的迟疑，恢复之前我凌冽的气势，他刚刚的一点温柔成了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对我好，最好注意点，我会更加对你死缠烂打。”有点威胁的口气，随即又拿出了打破琉璃灯赖皮的精神，立马又说道：“你后悔也晚了，反正我是不会放弃了。”最后我放软口气，好心和他商量：“你看你是一条龙，又单身了上万年，我也是一条龙，现在也是单身，我们正好都住在卧龙湖，不如两家并一家，又省地方又能节约资源，我长的也不错，加上你的优良基因，将来生个龙宝宝，一定很可爱……”

这段话真是用上了我十八班武艺，威逼利诱，撒泼耍赖，假意求和。说到龙宝宝的时候，我的脸不禁一红，你看我总是把好事情想的太远，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越想越羞愤难当。自己说话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然后，我又做了一件之后很想自掌嘴巴的事情。为什么我总是在惊慌失措的时候，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狠狠地在应淼的肩上咬了一口。直到他吃痛的轻呼了一声，我才松口。

松了口我才发现脑袋短路，完全找不到我做这个举动理由，还好我胡搅蛮缠的本事一直没有丢失，我故作凶狠地在他身后说：“我才不是小丫头，以后再这么说我就咬烂你的肩……”

说完我就化作原形，逃也似的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