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游见多了虚与委蛇,一时也不是那么容易相信跪在地上的三人,此时他们虽然服了软,却也并不立时让他们起来,而是站在他们面前,淡淡地问道,“萧玮难道没有带话给你们?”
三人一齐点头,惭愧地答道,“带了,带了。”
苏游的声音高了起来,“然则你们为何不听从本官的安排?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你们。”
三人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死命地否认道,“没有.”
“没有?到底有还是没有?”苏游冷言道。
“这.......”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做何回答才好,他们如果在此坦白的话,回去以后显然也吃不到什么好果子。
苏游见他们不愿坦白,当即拂袖转身,“既然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那本官留你们何用?”
三人大急,匍匐着抱住了苏游的脚,“不是,经略使留步啊,我们坦白,我们坦白还不成吗?是他们连夜通知了我们,让我们抵.制经略使的票管会,并坚持原来的计划,还说事态尽在掌握之中,待此役过后,经略使肯定就要被撤职查办了,以后......”
苏游倒不是真的要走,此时转过身来,当即抬脚题开了什么,脸上却浮现着嘲笑,“他们?他们是元家?还是齐王殿下的人?想法很不错,可惜是画饼充饥罢了。”
三人听了苏游之语,心中自是震动,但也只能摇头,“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也只是帮人做事罢了。”
苏游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些人背后还有东家,如果非要把这些背后的东家牵扯进来的话,恐怕朝廷的一小半势力都要受到波及,而他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行,本官也不为难你们。”苏游双手抱胸,意态悠闲地问道,“那说说你们的大计吧。”
三人汗如雨下,摇头不迭道:“他们说不会崩盘,因为粮价牢牢控制在他们手里,他们说涨就涨,说跌就跌。”
“他们凭什么能做到?”
“也是昨天才听人说的,他们是采用三步把粮价烘托上去的,先造谣说朝廷要再征琉球,再把去年江都所产粮食的大体数量报了出来,弄得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后来老百姓自己就乱传谣言,仿佛荒年真的到来似的......”
听到这的时候,苏游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幕后黑手说到了江都的粮食产量!
去年的粮食产量与天气有极大关系,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杨二把原本种粮的大部分田地种了甘蔗,如果这幕后黑手与杨二有关的话,他们不是自己打脸吗?
如果没有杨二参与的话,一方面,苏游还可以加大力度把东都钱庄拉拢过来;更重要的是,其中不牵扯到杨二的话,把那些人办起来可就顺手多了。
“然后他们又调集重金,秘密收购大粮商手里的存粮,大量吃进之下,粮商手中的存粮就所剩无几了,最后他们又雇人在各个粮店排队抢购粮食。老百姓本来就慌了神,如此一来,更加人心浮动,排队抢购越来越多,但粮铺存粮本来就不多,如此变本加厉地抢购,各家粮店纷纷告磬。”
“原来如此。”苏游点了点头,这些手段在后世再平常不过了,最后那条就是典型的“饥饿营销”。
“现在粮食都在那些大客户手里,他们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三个掌柜小心翼翼地说道,“经略使,他们手里的资金加起来,何止千万贯?您虽然手持天子剑,但终究是势单力孤,还是自保要紧。”
“你们倒是好心,还关心起本官来了?”苏游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顿了顿又问道,“还有一个问题,你们号里的银根还有多少,各种票卷又是价值多少?”
三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们三个差不多,都是二三十万贯的银根,票劵也是这么多,其它店也应该差不了太多。”
苏游点了点头,当即转身离开了牢房。
“经略使.......”三人意犹未尽,这次倒没有及时抱住他的小腿,只是手还伸在半空中,一时尴尬不能自禁。
苏游当即吩咐狱卒道,“好酒好菜伺候着,什么时候扬州的粮价降下来,什么时候再放他们走。”
三人听了苏游撂下的话,脸都绿了,他们现在倒是真心祈祷起粮价快些降下来了。
苏游在牢中信心蓬勃,但走到外面以后,却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二月初的扬州天气还有点凉,但淅淅沥沥的小雨下起来时,空气却是出奇地好。
苏游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大步往驿馆走去;王世充和王伯当一左一右地跟着,后面十余个护卫也是默默相随,画面显得沉默而悲凉。
“问题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嘛。”走了十余步,苏游轻声说了起来。
王世充和王伯当顿时松了口气,他们刚才见到苏游的脸色不太好,还以为苏游会乱了分寸的。
“经过与他们三人的交谈,我估计除现在扬州城各钱庄中的银根大概有五六百万贯,票劵也差不多,我们只需要有六百万钱,就能把问题完满地解决了.......”苏游紧接着说出来的这句话,又一下把王世充和王伯当两人放下的心提了起来。
“六百万?”两人都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概念,反正就是很多很多。
“你们可能不知道去年清明前后从我经我手的钱有多少吧?”苏游显然听到了两人倒吸的凉气,随即说起了陈年旧事。
王伯当茫然摇头,王世充到是小心地说道,“经略使去年帮齐王殿下筹备拍卖会的事,下官略有耳闻,但具体的数目又怎能知道?”
苏游轻轻地说道,“去年卖地的钱,接近三千万。”
“三千万!”王世充和王伯当不由得目瞪口呆,也难怪苏游不会把六百万贯放在手中。
可问题是,这六百万从哪来?
过了一会,王世充不由得异想天开地说道,“如果扬州的地能有东都一一半的价格就好了,那样筹集六百万倒不是个事了。”
苏游却摇了摇头,“低价高了不好,那样老百姓就住不起房子了;东都是刚起来的城市,本来入驻的人就少,过个十年八年的就会因为人口问题而出现各种问题了.....”
王世充并不懂苏游的理论,却还是附和着点了点头。
王伯当却问道,“六百万两?如果买粮食能买到多少了啊?先生真的确定需要这么多?”
苏游想了想措辞,才缓缓地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这个钱是善后用的,那些操纵粮食价格的,他们的目的不只是我苏游,也不只是捞一笔,而是要把扬州城的钱庄票号一扫而空。我如果不准备好这个钱,扬州城的银钱就成了人家的,我们还是要仰人鼻息,相当于输得一败涂地。”
王世充听了苏游之语,有些担心地说道,“下官说句不合适宜的话,经略使还别见怪。”
苏游点了点头,“你我现在同舟共济,行满请直言。”
“我听说经略使下江南是为商税来的,也知你建码头弄市舶司的计划,按理说,这些才是商税的来源,这才是你此行的重点啊。下官总觉得你现在满脑子都在钱庄票号上,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呢?”
苏游当然没法告诉他,这个时代如果正常发展下去,就是金融为王的时代,不过,王世充此时能把主要矛盾提出来,也算是他与苏游推心置腹了。
或许,这也是王世充的目的所在吧?
即便如此,苏游还是没好气地回答道,“这个东西现在是矛盾的核心所在,解决了它,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王世充似懂非懂,却也不好再问,只好点头道,“那这个钱从哪来呢?”
“借。”苏游斩钉截铁,只回答了一个字。
按苏游现在的想法,这钱的来源主要有两个,一个是靠萧玮拉拢的力量,但这些钱苏游能用的不会太多,按照他最开始的分析,萧玮这些粮商占有的银钱与各大钱庄想比,占有率连一半都不到,这还要抛去那些幕后黑手本身拥有的粮行以及倒向他们的粮行。
萧玮能够拿出让苏游使用的钱,有两百万就算不错了。
另外一个来源,就是借,也就是向齐郡钱庄和东都钱庄借,他们与扬州钱庄是天生的竞争对手,如果苏游不是他们必杀的敌人的话,他们没有理由选择与元家的人合作,而不是苏游。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谈合作了,而时间是关键。
苏游一到驿站,就对王世充说道,“把夏子薇兄妹帮我请来。”
王世充应声而去,王伯当才刚关上门他就返身回来了,后者正在诧异时,他便开口道,“萧氏商社的萧东家来了。”
苏游说了声“快请”,便站了起来,然后便看见萧玮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苏游一边给他倒茶,一边劈头盖脸地问道:“能凑起多少钱来?”
“不到一百五十万贯。”萧玮简单地报出了数目,又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这个数已经是小人反复劝说,才凑出来的。”
苏游笑了笑,“挺好,用这些钱买粮食足够了。”
萧玮倒没想到这个答案会令苏游满意,难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