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慢慢凉了下来,众人的讨论也都有了结果。
温家老大温大雅和李琛被苏游聘到了市舶司任正副提举,温大临则表示要去夏子薇还没开的报馆凑热闹,至于温大友,则表示暂时不想工作,而倾向于跟着苏游混饭吃。
苏游为了拉拢温家三兄弟,而且也看出来温大友确实也有些舞刀弄棒的本事,半推半就之下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吃过茶之后,温大雅和李琛便即去了码头,温大临则拿着苏游的信物去找夏子薇兄妹了;苏游见他们一个个散去,这才重新把来雁北叫了出来,继续那没有成行的大观园之旅。
苏游现在是扬州的风云人物,想要微服私访已是不能了。
苏游不太习惯于带齐仪仗,但即便是轻车简从,队伍也还是有二三十人的。
苏游有长随,来雁北有侍女,还有王伯当吕笙温大友这些保镖,再加上王世充带的一众护卫,想不拉风都难。
码头离正在建造中的大观园并没有多远,所以苏游可以选择走路的方式;或许是因为简单惯了的缘故,苏游总感觉这样的出行会招来老板姓的嫉恨。
好在人多势众,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苏游和来雁北一路聊着天,又问起来雁北是否在百济收购什么新鲜植物的事来,来雁北摇了摇头,苏游便有些失望之色。
来雁北知道苏游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遂解释道,“你也不想想这会是什么季节,哪里会有什么植物?但各种花卉的种子倒是够了不少,都是托船上那些原本就务农的船员买的,他们说这些杭州都没有这些植物。”
“是吗?那就好。这大观园的主题原本就是兼容并包的,如果仅仅只是本地的植物,修这大观园不是多此一举吗?下次再出航时,一定要记得提醒他们不要忘记带回来新鲜的作物。”
“我知道。你说过的,张骞通西域,带回来了葡萄石榴胡麻.......”
苏游听着来雁北一口气说了十多中动物和植物,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哪知来雁北说到最后,又不由得长叹道,“就不知咱们这第二次航运要等到何时了。”
苏游点了点头,有些郁闷地说道,“现在咱们面临的最大困难是没有海船,希望吕前辈能在半个月内能给咱们带来好消息吧。不过,扩充商会的事刻不容缓,收购物资的事也要提上日程了,现在扬州遇到了经济危机,咱们正好砸点进来救市。”
“你说得倒轻巧,昨天一口气就花了七百万贯买股票,你以为咱们的流动资金还有多少嘛?”
“慢慢来吧,这几天咱们就打好广告攻势,利用好报纸宣传一下咱们这次运来的粮食到底是从哪来的,我也把开市的优惠政策大力宣传一下,想要赚钱的人必定纷至沓来。”
“这次还去百济?”
“百济那是一定要去的,要不他们能把钱送回来?但百济不是终点,更远的地方在新罗,在扶桑;当然,南下的商路也要打通,更大的市场在南方,而且南方也是去西方的必经之路.......”
王世充等人对苏游夫妇的聊天内容似懂非懂,但来雁北还是知道苏游所言的,因为她见过苏游绘制的海图。
有了海图,航海的计划就不再是海市蜃楼了,至少他们知道目标在哪。
两人又说起孙叔和双鱼来,来雁北便道,“双鱼最近表现还是很不错的,进步很快,又有大局观,再让他历练一年半载的,独当一面应该没有问题。”
苏游听说这事,便异乎寻常地开心,他看上的人若是能得到别人承认,这也证明了自己的识人之能不是?不过,说到小九和青荇时,苏游又有些郁闷起来。
小九和青荇两人算是跟自己最久的老人了,苏游在婚前就打算撮合他们的,无奈两人或许是因为太熟悉,或许是知道苏游太好说话。
他们竟都不给苏游面子,表示要找更好的。
“我听说青荇说过希望在扬州开一个大酒楼.......”
“是吗?她真想做,就放手让她做吧,是时候给扬州人上一课了,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美食。”
两人说到开心处,大观园已经到了。
劳动的工人当然认识苏游,他们对于苏游的出现也理所当然地感恩戴德,同时也表现出了要离去的意思。
苏游哪能不知他们的小心思?
人生在世,最大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活着罢了。
现在扬州城的粮食价格已经回落下来了,难民们工作了几近二十天的工钱,完全可以买下几个月的粮食了,但几个月之后呢?
所以,春耕才是他们的希望。
苏游带着来雁北巡视了大观园一圈,当即定下了大计:从明天开始,工程算是完成,在此工作的难民明天领了工资就可以走人了;不想走的人,也可以留下来做维护工作。
不过,这个大观园需要维护人员不会超过一百,如果留下来的人超过这个数的话,则择优录用。
接下来的工作,则是大量收购各种奇花异草了,但这些事只需苏游动动嘴皮子就成了。
这些事都忙完了,苏游与来雁北便即离开了大观园,原因还在于这大观园正破完土,并没有什么风景。
出了大观园,苏游便觉得眼前的风景顺眼了许多,只是身后跟着一众随从,想要表现出悠闲的踏青显然是不能的。
烦躁了一阵,苏游还是决定赶走王伯当王世充等人,“行满,伯当,你们先回去吧,我与夫人到处走走。”
王世充害怕扬州还有元氏的余孽对苏游不利,王世充则是第一世界想到了当初遇到扶余明.慧和他几个仆从的一幕,两人坚决不愿离去。
苏游好说歹说,差点磨破了嘴皮,才把他们劝走。
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苏游才意气风发起来,当即挽起来雁北沿着河道一路往上游而去,口中又不由感慨道,“身居高位,反倒失了自由,哎.......”
来雁北轻轻一笑,“如今不是隐士生存的年代了,你以为自己没有自由,那些小人终日为生活奔波,又何尝有时间去自由?”
“也是。”苏游摇了摇头,一手拿着天子剑,一手拉着来雁北,爽朗地笑道,“我这也算是身在福中了,行了,咱们今天放纵一天,还是少谈这些俗事为妙。”
来雁北点了点头,边走边说道,“粉墙黛瓦,青石为阶,依河成巷,桥街相连,河埠癣坊,过街骑楼,穿竹石栏,水阁临河,你我入此画境,想要变俗也难。”
两人都是画道高手,以画及人,又大有心意相通之处。
来雁北一身淡雅的撇花细钞裙,腰间用同色的细钞腰带竖着,云堆翠髻,轻施粉黛,微风一起,荷衣欲动,纤腰楚楚,若飞若扬,若比西子,苏游便立在他的身侧,也是手持长剑。
一时清风徐来,两人临风而立,真像是画中出来的剑仙了。
可惜的是,苏游的剑法并不高明。
“你来的正是时候,如果是早来几天.......哎,我怎么又说起这俗事来了?”苏游摇了摇,又免不了骂了自己一句。
“夫君之意不在山水美景,而是这份无喧嚣乱耳,无案劳形的半日之闲,世外之静。”
“知我者夫人也!”苏游点了点头,终于狂笑起来,一时抛却了俗事的喧嚣。
却因这不羁的笑声,惊起许多岸边的水鸟,以及带着斗笠垂钓的渔夫。
“想不到这河边还有人钓鱼。”苏游心中惊讶,当即拱手与之招呼起来,脸上也露了歉意的微笑。
来雁北显然也没想到这河边还有渔夫,看着自己的夫君因得意忘形而被人撞破后一脸吃瘪的样子,来雁北忍不住捂住了纱幂下的小口。
垂钓的渔夫却似乎并不在乎被惊走的鱼,竟也跟着笑了起来,笑中透着与刚才苏游那般的豪气。
“你我相逢便是有缘,老朽今日便请你吃鱼,如何?”渔夫笑声落下之后,便站起身来,向苏游招呼道。
“看来老伯今日收获不少,都有些什么鱼?”
渔夫并不说话,而是弯腰从鱼篓里拎起一条银白色的鱼,那鱼足有四五斤重,正是罕见的双腮鲈鱼。
看到鲈鱼,苏游不免想到那个“莼鲈之思”的典故,典故有思念家乡之意,说的却是苏州人张翰。
据《世说新语;识鉴》:“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为见机。”
事实上,莼菜和鲈鱼,正如鱼与熊掌,两者很难兼得。
渔夫看了苏游的神色,知苏游是识货之人,当下便大方地用岸边的干草穿过了鲈鱼的腮,打了个结后便递给了苏游,笑道,“请。”
苏游为渔夫的淳朴而感动,但他却是在俗世中打过了滚的,哪能坦然地受他的鱼?当下便要掏怀中的荷包,以便等价交换。
渔夫自然明白苏游之意,忙摇首道,“公子与我算是有缘,老朽这才送你鱼吃,却不是要钱的。”
苏游早就掏出了荷包,也不管荷包中还有多少钱,一并都交给了他,又忙接过了鱼,口中却分辨道,“老哥送鱼,我给老哥钱,公平交易。若是不要钱,这鱼我也吃不下去。”
渔夫扭捏了一阵,终是收下了苏游的荷包,又笑问道,“公子是来游玩的?”
“是啊,城中呆久了,让人气闷。”苏游笑道。
“那您可真来得巧了,我们这不仅风景秀丽,又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渔夫当即自豪地介绍起自己所住的庄子来。
“哦,倒不知出过什么历史名人?”
“公子听说过后汉的皇青州吗?”
苏游摇了摇头,只觉得这姓氏足够霸气,至于“青州”二字,想想都知道是官名了,比如刘荆州可以指代当时的荆州刺史刘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