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仅说了一个“慢”字便成功吸引到了车船上所有人的注意,因他只比赵娴高小半个头,是以将整个身子皆掩在赵娴身后,仅露出大半张脸以及抵在赵娴喉咙处的那把匕首。
这人一身匠工装扮,三十余岁,其貌不扬,是以他曾在人群中混了多久亦无人知晓,或者他早便以匠工身份潜藏其中也未可知。若非此次帮主赵允进被逼着回府,想必他会一直隐在匠工之中。
赵娴被人以匕首抵住,面上虽然极其平静,实则在心里却是暗骂了自己无数次,若非自己疏忽,此刻便不会被人做要挟之用。
白衣男子车王官瞄了这人一眼,并不理会他,将眼神又转回至赵允进身上,冷然说道:“大公子若再耽搁,下官便……”,话虽未说完,但其意不言而喻。
赵允进面有愠色,却不敢驳斥,显然对车王官忌惮颇深,他犹豫片刻,终将右脚跨了出去。
“慢着!”身着匠工衣裳的人再次扬声道:“既然你们不顾虑他的性命,我便不客气了。”他话音未落,匕首已朝前轻推,这动作同方才赵允升以赵允进为质时如出一辙,而赵娴脖颈立时被划出一道血痕,血水沿着脖子慢慢滴了下去。
赵娴只觉脖颈一痛,眉尖不由轻皱,心中却懊恼无比,想着今后颈上留下一道疤痕该要如何遮挡。想她毕竟是个女子,哪怕再如何坚强,但女子该有的爱美之心并不比别人差少许。
想到此,赵娴越发地后悔先前自己的大意,她本是聪明谨慎之人,原不该被一个陌生人轻易近身,若非先前船那头的打斗太过惊险,她心神皆被吸引住,亦不会被这人趁机靠近,先是制住她后背大穴,后又以匕首抵在她脖颈。
这人显然极善于隐忍,又长于观察形势,而功夫却似乎并不比她强太多。赵娴右手手指微微翘了一下,先前手中薄刀被迫扔到一边时她的手在腰间摸了一把,已悄然将系在腰际的玉佩扯了下来,此时她手中握着的便是那块保命玉佩。
看到赵娴颈上滴落的血珠,李易面色微变,眸子瞬间沉了下来,却未发一言。
而殷仁面色愈发苍白,左手忍不住悄然握成拳,身子却强自支撑,生怕握刀的右手抖动让李处和发现异常。
当此时,船上之人谁先按捺不住情绪被对方抓住弱点,谁便失了先机。
车王官面上依旧木无表情,对那人威胁的话语及动作全然无视,双眼依旧冷漠地望着赵允进,似乎船那头的小卒以及他手上所谓的人质都是无关紧要之人,根本无法引起他去注意。
赵允进此时功力全失,进退已身不由己;
黑衣人身手虽高,却无法以己身力敌车王官与李易二人,是以他决不会蠢到再次动手去拦;
而李处和被殷仁用刀胁迫住也不敢乱动,此时的形势无论怎样看都偏向李易一方。
而胁迫住赵娴的这人偏是不信邪,不论对方那位连帮主也有些忌惮的车王官如何漠视自己以及手中的人质,但他就是认定赵娴是个大筹码。
这人眼神不再望向车王官,而是将视线转向李易,说道:“我知晓他对你们很要紧,所以……放了三帮主,让帮主留下,我便放了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赵娴。
李易淡淡地说道:“以一换二,你可是觉得我们会同意?”顿了顿,他伸手指着李处和说道:“一换一,用他来换。”
这人面色微嘲道:“一换一?莫非你们以为我看不出他是一个女子?”,说完后见对方几人并未因自己这句话而动容,他反倒有些讶异。
实则方才黑衣人与李易打斗时,他们皆在船下一层,是以他并未听到二人的对话,当时双方交谈中早已言明了赵娴女子身份。
见李易面色淡然,这人冷笑道:“她既然如此无用,我又何必手软?且先让她试试我的手段如何?”说罢右手匕首依旧抵在赵娴颈项,适才被划破之处的血已然凝结,一粒粒极小的血珠排成一列,使得赵娴脖颈右侧犹如挂着半串血色珠链,在阳光映衬下显得鲜艳无比。
而这人左手抓住赵娴左臂肘关节处,微一用力,“嗤拉”一声,赵娴半边袖子便被撕了下来,半截莹白如玉的小臂露了出来。
对面几人面色顿变,李易身形一动,向这头掠了过来。
这人拉住赵娴向后退了几步,喝道:“停!”。
李易脚步一顿,在离赵娴几丈处停了下来,怒道:“你若再敢动她半下,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这人咧了咧嘴问道:“这交易可还做得?”
李易问道:“我如何信你?”
“信与不信,你又能如何?”
“如何交换?”李易沉声问道。
“先放了三帮主。”这人又指了指车王官与赵允升:“让他们回那条船,让那船离开十丈远。”
李易沉默不语,似在思考着交易的可行度,实则他的眼神凝聚在赵娴面上,他在等赵娴的暗示。
方才赵娴被身后拿着匕首的人撕下了半边衣袖,并未露出惊慌的呼叫,或许因不是第一次被胁迫,早已有了应对经验,她发现自己已渐渐适应这种紧张的气氛,脑中反而越发冷静。
赵娴见李易望过来,她也凝神对望了过去,眼神中传达了某种意思,李易瞬间明白了,稍远点的殷仁也看懂了。
片刻后,李易转头再看赵允升,赵允升也已听到这人开出的条件,他并不回答,只简单而有力地点了下头。
“好!便依你之言。”李易眼瞳中闪过一丝幽火。
殷仁收回架在李处和颈项上的大刀,刀尖顶住甲板极力撑住自己气力已尽的身子,担忧地凝视着赵娴。
冰冷的刀身拿去后,李处和呼吸顿时顺畅起来,他暗自咽了口唾沫向着赵允进方向挪去。
“下官静待大公子回府。”车王官说完轻跃而起掠上来时的船,赵允升紧随其后,二人站在那船甲板上漠然望着车船上的几人,架在两船之间的船板被收回,那船慢慢驶离。
赵允进松了口气,神情复杂地盯住赵娴望了片刻,低声说道:“原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