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厢房外立着一个瘦削的身影,仿佛在门外站了许久,以至于几乎同月色融为一体,而等了许久的这人原本冰冷的面容在看到赵娴时顿然激动了起来。
“阿颜……!”赵娴一见那人便惊喜交加地唤道,只三步并做两步便冲到阿颜身边,双臂一张竟将她紧紧搂住,喉中亦哽咽起来,全然忘了身后跟着的李易几人。
“主子!”阿颜也反手将赵娴揽住,她轻轻拍着赵娴,手掌触及赵娴后背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轻声问道:“主子如何竟瘦了这许多?”
赵娴闻言放开了阿颜,口中说道:“稍许清减了些,身子倒也无碍。”旋即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阿颜一番,叹气道:“倒是你躺了这许久让我好生担忧,如今还有何处不适?好叫师兄仔细看看。”
阿颜宽慰道:“主子不必担心,如今这身子除了略略无力外,其余一切皆无事。”
赵娴点点头放下心来,方想起身后的尚有几人立着,她忙转身略带愧意道:“我只顾与阿颜说话,倒忘了你们几人。”
殷仁笑着摇头,顺手摸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赵娴愣了一下后蓦地明白过来,脸不禁又红了起来,她接过那帕子低头默默拭去方才脸上残留的泪水,对殷仁说道:“这帕子明日洗净后再还你。”正欲折好收起来,却又觉得眼熟,忍不住展开看来看。
殷仁手一伸将那帕子收了回去,轻声道:“我自己来便可。”
赵娴说道:“那帕子……”,话未说完又顿住了,她暗想那帕子分明是自己的,是那日从渔村回来时,半路救下少年段素安后借给他擦雨水,又被殷仁强自收起来的那方手帕。
如今见殷仁从身边摸了出来,显见是他一直将帕子贴身带着,一个男子随身带着另一个女子的手帕,这意味着……,想到此,赵娴脸上染上些许的羞意,却又强自镇定。
她忍不住拿眼偷偷地去望师兄,发现师兄正同老胡将小厮从车上背了下来,并未发现她的尴尬,心中悄然松了口气,问殷仁道:“你内伤未愈,不若暂住此处让师兄帮你医治。”
殷仁倒也并未推辞,想了想对依旧提着灯等候的胡嫂吩咐道:“胡嫂,你将屋子多收拾两间出来,再烧些热水让大伙洗漱一番。”
胡嫂应了一声,让车夫老胡相帮着烧几大锅热水,自己又去拾掇了一间厢房与一间不常用的偏房,因胡嫂人本勤快,往日里即便是不住人的屋子,她也打扫的干干净净,此时只需稍事放几件日常用品即可。
不多时,老胡夫妇俩按照殷仁吩咐将烧好的热水送至赵娴房中,让她先行沐浴一番。自打去五里头时,她便不曾好好洗漱过,加之到无名岛后不是在奔跑便是在打斗,汗水早就出了一身又一身,而身上也是又粘又臭。
此时泡进注满热水的浴桶中,她立时觉得疲意顿消,想起殷仁的安排,倒觉得此人颇为温柔细心,有他在一起时觉得甚为贴心,而时时处处被人照顾的感觉当真不赖。
只是脑海中又常常想起春日的那个雨夜,在杏花林后的小木屋中,自己被耶律宗政紧紧揽住时那种悸动,夜半冷时,自己被他连人带斗篷一起裹进怀中的温暖。
她亦想起更早时的元宵夜她与他坐于屋顶喝酒赏雪,耶律宗政眼中的那份深情落寞让她感到心疼。
“查葛……!”赵娴低声喃喃着耶律宗政的契丹名,自己似乎答应过他待到落霞长大时要去辽国看他。
“唉……!辽国好遥远”赵娴轻叹一声。
“主子,可要属下相帮?虽说天气热,可是也莫要泡的太久。”阿颜在屏风外听到赵娴叹气声忙轻唤道。
赵娴被阿颜的声音叫的一醒,她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口,暗笑如今又不是在选婿,自己到底在瞎想些什么,莫不是最近太过疲惫想要找人依靠?必定是这样,她如是这般想着,给自己找了个最合理的借口。
胡嫂手脚麻利,在几人沐浴洗漱后,她已将晚饭烧好,因小厮伤重,她又熬了些粥送去喂他吃下后已安排他歇着了。
赵娴几人捧着面吃着,只觉此刻的面当真是好吃到让人满足。
吃饱喝足后,看看外面的夜色已浓,几人各自回房睡下,这一夜赵娴倒睡了个好觉,也是她自到襄阳以来最舒服的一觉。
一夜好眠,直睡到天光大亮。赵娴醒来时,李易几人早便在厅内等她了,兄长赵允熙也到了好一会儿,此时正与殷仁说话。
见到赵娴走了过来,几人皆凝神望向她,见她面色不再如昨夜般苍白疲倦,都放下心来。
赵娴已洗去了面上的易容药物露出了一张如玉般的脸庞,殷仁自杭州见到赵娴起,她几乎未曾以真面目示过他,昨夜灯烛昏暗未曾看清,直至此时方能见到她原本的长相。
清晨阳光斜斜射进厅内,院子外鸟鸣啾啾,李子花香淡淡萦绕鼻尖,赵娴一袭鹅黄薄衫,纤腰盈盈一握,因身形纤长而显得亭亭玉立,一张微瘦的鹅蛋脸白中透粉,最为显眼的是双眼清澈明媚。赵娴气质飘然,如荷花般让人不敢亵渎,却又忍不住被她吸引。
殷仁看了几眼后竟舍不得移开目光,忽又觉得这样太过唐突,忙轻咳一声笑道:“娴儿来的正好,我们正准备用早膳。”
赵娴微微一笑点头坐下。
殷仁这声“娴儿”让赵允熙暗自诧异,却也有些高兴,见自家妹子并不反感殷仁如此叫法,显见二人关系比之前密切许多,在作为长兄的他心中,多一个人疼爱妹子总是好的。
而李易从船上下来后似乎变得沉默许多,赵娴觉得奇怪,有些担心地望向李易道:“师兄,可是殷兄之伤有何不妥?或是阿颜仍有未愈之伤?抑或小厮……?”
李易抬头淡淡道:“他几人皆无大碍,殷兄弟内伤虽重,只治疗之时费事些却并无不妥,至于阿颜与小厮更无需担心。”
“那师兄因何?”
“无事!……”
虽说无事,赵娴却总觉得师兄有心事,尤其下船后,他眉眼中总是不经意间便会流露出淡淡的痛意,以至于赵娴望着那痛意心中亦会不自觉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