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和朱平安见面时的剑拔弩张,也在巩永固这一番话的作用下,消散于无形。吴三桂也压下了心中对于朱平安的不满,暂时偃旗息鼓,酒宴总算得以步入正常的轨道。
酒宴的中心人物其实就是朱平安和吴三桂,如今的京师,勋贵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早就成为了整个京城的装饰性角色,他们完全受制于文官和宦官集团,手中的权势少得可怜。相比较来说,杨嗣昌的倒台倒是给了勋贵们一个极好的机会。高起潜不得不黯然交出手中的京营,只掌管御马监亲军。
而京营现在的最高指挥官,则换成了成国公朱纯臣。
所以呢,朱纯臣对于始作俑者周奎、周延儒立刻投怀送抱,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就连周奎计划中的山东商业发展方略,他也打算投入巨资,全力支持,在他的带动下,不少根深蒂固的勋贵好租也打算参与进来。还有巩永固,也是沾了朱平安等人的光,巨鹿一行,博得不少彩头,也算崭露头角。
朱平安和巩永固、周奎算是熟人,和朱纯臣则是泛泛之交,之前只在朝会上见过,而和吴三桂则是根本不对付,也因此酒宴的气氛并不热烈。
酒宴设在别院的水榭中,五月的天气已经温暖宜人,天空的星光伴着院内的灯火,耳边是清澈、有节奏的流水声,真正是令人心旷神怡。
朱纯臣虽然身份贵重,但其人却是和巩永固一般毫无架子。端着酒杯穿梭于各个座位,不停的劝酒,和周奎配合的相得益彰。周奎则早已领上了数名侍婢,每两人服侍一人,而水榭对面的楼台上,则是一身轻纱的舞姬翩翩起舞。
朱平安说话不多,也就是偶尔和隔壁的巩永固聊上几句。这种酒宴最是费心劳力,不过是些表面功夫。因为昨晚已经是宿醉未醒,因此不大会的功夫,朱平安已经是感觉到有些酒意上头。
正在独饮间。却见一人猫着腰来到水榭。附在周奎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接着便是悄无声息的退下来,朱平安一眼瞥见,立时便是向他招了招手。
那人一脸笑容的走到近前,却正是周奎的大管家周勉。
“周大哥!”朱平安轻声喊了一句。作势便要将周勉拉到自己的身边就坐。
周勉却是吓了一跳。慌忙作揖。“小的如何敢当得起大人如此称呼。大人如今已然是一府总兵,身份何等贵重,这称呼万万不可再提。况且今日这酒宴。焉有小人的位置!”
周勉一脸的谨慎,朱平安顿时恍悟过来,如今这可是等级分明的时代。以前自己不过是中都的一名小小军官,可现在却是皇帝亲口御封的武将,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再说,周勉今晚如果不分尊卑的坐下来,恐怕回去之后就少不得一顿责罚。
朱平安笑着点点头,“是我唐突了,但周大哥是我认下的朋友,这一辈子都不会更改。这样,改天由我做东,咱们兄弟两个单独叙话。”
一番话让周勉也是感动不已,略一犹豫,悄悄的对朱平安说道:“大人盛情,小人铭记于心。只是今晚还有一桩事情,小人想来想去,还是与大人提前打个招呼!”
“哦?还有何事?”朱平安奇道。
“大人可还记得中都时小人身边的陈姑娘吗?”
“陈姑娘?”朱平安略略想了一下,“陈圆圆?”
“正是!”周勉偷眼看看不远处的周勉,此时他正与吴三桂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当下便壮了胆子说道:“正是这陈姑娘,小人与她总算大人的旧识,有句话小人便是单着风险也要说出来。实不相瞒,今晚伯爷有意将送几位美人与诸位,不过念及大人刚刚定亲,驸马爷又是与公主伉俪情深,因此两位的事情这才作罢,也免得两位为难。但其余两位美人则是准备好了的,一位送与成国公,另一位则要送与吴总兵。”
“送与吴总兵的美人!”周勉的额头不禁冒出汗滴,“正是陈姑娘!”
朱平安顿时愣住了。
周勉深深的看了朱平安一眼,做了个揖,转身退了下去。
走出水榭,周勉忍不住又回头看看朱平安,见他仍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叹口气。
自江南到凤阳,又从凤阳来到京师,周勉总算与陈圆圆相交一场,早在凤阳时,便察觉到陈圆圆已经对朱平安动了心,因为肩负着周奎吩咐的差事,所以周勉只能警告陈圆圆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后来,崇祯皇帝又将陈圆圆送出宫来,机缘巧合之下,还是由长公主朱媺娖亲自给送了回来,特别叮嘱嘉定伯要好生看护,务必要给陈圆圆找一个好归宿。也因此,周奎一直将陈圆圆养在府内,并不敢将其纳为己有或者转送他人。
但这次确实不一样了,吴三桂与周奎挂上了勾,无意中见过陈圆圆一面,顿时惊为天人,一番重礼和生意许诺,恳求纳陈圆圆为妾。周奎思来想去,这也算是完成了对自己外孙女的承诺,给陈圆圆找了一个好归宿,于是便欣然同意,答应今日酒宴后便将陈圆圆送给吴三桂。
陈圆圆知道此事后,暗自神伤不已,周勉知道,她的心里还是记挂着朱平安,但她的身份却注定了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周勉也只能暗自叹息,却帮不上一点忙。
直到今日,偶然间在酒宴上遇到了朱平安,周勉却在瞬息之间下了一个决心。朱平安如今也算是圣上亲口御封的得意武官,与吴三桂不相上下,如果他开口向周奎讨要陈圆圆,周奎未必会拒绝。就算他公开与吴三桂争夺陈圆圆,胜负也犹未可知。无论如何,总算是给了陈圆圆一个得偿所愿的机会。
想到这儿,周勉自己都很奇怪,怎么现如今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多愁善感,怎么会无端端做这种没有好处来的事情,莫非自己真的老了?
朱平安却是想得入神,脑子便如同上紧了发条一般,转个不停。史上记载吴三桂得到陈圆圆,竟然便是在这次酒宴上。想不到自己竟然成了这段历史的见证人。
等等。不对,那这样一来,“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岂不是还要照常发生?吴三桂还是要投靠满清,山海关岂不是还要不攻自破?
天哪。这怎么能行。这样一来。岂不是自己便是白来了一趟吗?
不行,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才是!
想到这里,朱平安向不远处的王金发招招手。王金发一溜小跑来到朱平安身边。“大爷有何吩咐?”
朱平安附在王金发耳边悄悄说了几句,王金发吓了一跳,看看朱平安,双脸脸颊已经有些红彤彤的,显然是有些上头了。“大爷,这件事情……,万一有了变故,咱们可是……!”
“少废话,立刻去办,我自有分寸!”
王金发脸颊一抽搐,连忙点头应是,退回到廊下的原位,找个机会,趁着没人注意,飞一般的溜了出去。
向着自己即将要改变的历史,已经有些晕乎乎的朱平安不禁有些暗自得意,吩咐旁边的侍婢给自己满上一杯酒,猛地一口喝下去,一股灼热的感觉从喉咙直冲天灵盖,偷眼看看对面被朱纯臣和周奎左右夹击却得意洋洋的吴三桂,朱平安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幸灾乐祸的笑容,“冲冠一怒为红颜?大爷我就等着看看,你小子今后为了什么冲冠一怒。奶奶的,自己想投靠鞑子,却找女人来当借口,真特么不是个爷们!”
左右两个侍婢也不知道朱平安的嘴里在嘟囔些什么,互相对视一眼,赶忙又帮朱平安满上了酒。
此时,周奎轻轻拍拍手,一张老脸也是精神焕发,高声说道:“今日小聚,来的都是老夫的至交好友,因此客套话也不说了。原本,今日老夫为诸位美人预备下一位绝色佳人相伴,但驸马爷却是抢先推辞了!”
巩永固笑着冲周奎拱拱手,“伯爷厚意,巩某心领了!”
周奎又笑着指指朱平安,“还有平安贤侄,丑话说在前边,老夫可是确实为你准备了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奈何前日里替你做媒人登门时,老夫一看,你那岳父老泰山木先生课着实是一位不好糊弄的人物啊。你今日将美人带回去,恐怕明日你那岳父便会找到老夫的府上来。思来想去,老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来日里,等你大婚之后,老夫再为你庆贺!”
朱平安莞尔一笑,“多谢伯爷救命之恩啊!”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吴三桂大笑的同时,心中却有些鄙夷,“这朱平安看起来英武,却原来是个惧内的角色,真是外强中干!”
周奎大笑着挥挥手,“好了诸位,老夫这就让诸位美人上台歌舞一曲,以助酒兴!”
话音一落,楼台上的舞顿时撤了下去,下人将古琴、琵琶搬上来,不一会,四个俏生生的身影便翩染而至。
一人抚琴,一人弹琵琶,两人轻舞,湖光月影,将楼台上招摇的一片光影纷扰,顿时使人心旷神怡。
朱平安一眼便看到了那抚琴的正是陈圆圆。许久未见,确实是清减了不少。
曲调一起,周奎顿时抚掌大笑:“诸位且听,这可是平安贤侄的大作啊,仔细听来,柔情无限,百转千回啊!”
朱纯臣和巩永固惊诧无比,仔细一听,仅仅是陈圆圆开口唱到的两句词边让诸人惊艳不已。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而吴三桂则向朱平安投来充满酸涩嫉妒的一瞥。
而陈圆圆则早已看到了正与朱纯臣把酒言欢的朱平安,惊喜的同时,心头便像是藏了一头不安分的小鹿,没头没脑的在心中乱突乱撞,可这惊喜来得快去得也快。
因为,很快,她便看到了自己将要属于的那个男人,虽然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但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像是一头奔走于荒野的恶狼,让人不寒而栗,尤其是那右脸颊上的两道疤痕,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叉,使人顿生惧意。
口中的唱词早已不知道唱了些什么,陈圆圆的一双眼睛却始终落在朱平安的身上,但朱平安却恍然不觉,只顾着大口饮酒。
陈圆圆的心头一痛,悲凉的寒意慢慢占据了全身,幽怨的看了祝平安安一眼,心中却在哀叹,“难道说真的是‘故人心易变’,抑或是,他从来没为我动过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