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天气渐渐热起来,富丽堂皇的鲁王府姹紫嫣红,正是一年中最为绚烂的时候。鲁王府按照规制仿制自紫禁城,只是规模略有减小。即便是如此,依然是巍峨奢华,其中点缀和装饰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王城高二丈九尺,正殿承运殿基高六尺九寸,王城之外,四垣、四门、堂库一应俱全,拥有宫室八百多间。
一大早,一众宠妃争先恐后的派遣内宫和宫女前去请朱以海到自己这里来,赏花饮酒。但此时的朱以海却是完全没这个心情。
一身团花簇锦的绸缎凉袍,早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数次,平日里,朱以海早就吩咐准备香汤沐浴了,可今日里他却将自己关在承运殿后的书房中,贴身侍奉的内官和心腹护卫将院子看管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一众前来相请的内官和侍女都吃了闭门羹。
书房房门紧闭,就连窗户也关的严严实实,摆放的几个冰盆如今也只剩下了冰水而已,但即便是如此,内中的几个人还是没有将门窗打开的意思,任由屋中的温度一路的攀升。
书房中坐着五个人,朱以海坐在自己的书桌后。下手便是一个身穿四品文官袍服的官员,此人是兖州上任不久的新任知府邓藩锡,为官素有清名,与朱以海的兄长朱以派格格不入,却是与喜好诗词文章的朱以海甚为投缘。旁边一人五十多岁的年纪,是兖州的参议王维新。还有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便是兖州卫的指挥使梁和中。在朱以海身后侍立的一个瘦小老者则是王府长史俞起蛟。
说起来这些人倒是都有些关系,梁和中和王维新两家乃是世交,梁和中还是王维新的晚辈,而王维新则与知府邓藩锡交情莫逆,今日便是梁和中找到了王维新帮忙,而王维新解决不了只能求助于邓藩锡,邓藩锡无计可施,这才又请见了朱以海。
看着朱以海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邓藩锡暗自叹口气。早知这件事情便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现在看来,就连这位一向急公好义的鲁王殿下也是犯了愁。
邓藩锡站起身,整理一下袍服,冲朱以海一拱手。“此事牵扯甚大。下官也知道这是为难了王爷。既然如此,那下官只能秉公处理,上奏朝廷。请内阁诸位和陛下来裁断了!”
话音刚落,梁和中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府尊大人,万万不可啊!那刘泽清岂是好相与的,要是让他知道咱们上报了朝廷,他可是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啊!到时候,不要说我等,就连百姓也会平白遭受荼毒啊!”
王维新连连点头,梁和中说的不错,刘泽清暴戾成性,要是让他知道梁和中居然敢将此事捅出去,那岂不是要招惹到刀兵之灾。
邓藩锡颓然的摆摆手,“那你们说该如何办才好!刘泽清擅自调动山东兵马,欲借道兖州,此举明显是要攻伐登莱,我大明将官如今竟敢私自调动兵马,这不是形同谋反吗?”
梁和中连声苦笑:“那刘泽清手上还有一份湖广行辕的手令,上面还有督师的杨阁老的私章,允许他调动山东兵马以备不时之需。上面却没有说要这‘不时之需’到底是如何。也就是说,他也有借口调兵。反倒是我等,万一出了变故,恐怕朝廷第一个要查处的便是我等的失职之罪啊!”
朱以海终于开了口,“你们确是为难了本王,藩王不得参与地方军政事务,这是祖制。刘泽清和朱平安已经势同水火,这一次摆明了是刘泽清借机报复。依本王看哪,这件事情恐怕杨阁老也是知道一二,确是故意装了糊涂,这朱平安和首辅大人有些交情,如此一说,这件事情……!”
朱以海适时的闭上了嘴巴,随即还合上了眼睛,邓藩锡等人一看这这等情况,情知朱以海是要摆明不插手的态度,顿觉无趣,只能出言告退。
长史俞起蛟将众人送出来,看着众人满脸的忧色,不禁一笑,“诸位,王爷身为宗室,有些事情绝不能够插手,还望诸位体恤他的难处啊!”
邓藩锡拱拱手,“俞长史客气了,下官等岂能不明白这一点。其实下官本是希望王爷能去封信劝一劝那刘泽清莫做意气之争。现在看来,既然王爷不肯插手,那我等只有上疏朝廷……!”
“此举亦是不妥!”俞起蛟当即表示了反对,“刘泽清还不是前唐的藩镇,既然调兵自然已经布置好了向朝廷如何解释,何况还有杨阁老在后。邓大人一旦上疏,只能是徒惹祸患!”
“那总不能听之任之啊!”
俞起蛟摆摆手,“这个简单,梁大人不想牵扯其中,一会便留在王府,晚上大开筵席,席间梁大人突发重病,只能留在府中,王爷和我都可以为他作保。其他指挥佥事、同知之类的人等自己找个原因不露面便是。到时,邓大人便可以接掌军务,要不要配合刘泽清,自己做主便是!”
邓藩锡等人闻听,顿时有醍醐灌顶的感觉,欢喜的连连向俞起蛟致谢。
送走了三人,俞起蛟回到书房中,朱以海已经换了一身清爽的便服,正在舒舒服服的饮茶解暑。
朱以海吩咐侍奉的内官给俞起蛟上茶,接着又命人再度关上了房门。“都说与他们三人听了?”
“是,按照王爷的意思,一字不落的都说给他们听了,俱都是感恩戴德!”
朱以海点点头,“王维新和梁和中想要置身事外,邓藩锡却是不会。他是个清官,脾气难免执拗,想要和刘泽清作对,便由着他去。晚些时间便派人分别去送信,王府内有朱平安的眼线。本王除了你,谁都信不过。”
王府的主要属官原有两人,称王相府,原有左右两相,都是正二品的大员。洪武九年改王相府为长史司,设一人,官阶降为正五品。长史的职责是掌王府之政令,辅相规讽,以匡王失,率府僚各供乃事儿总其庶务。麾下共有九品以上官员数十人。还掌握王府护卫司和仪卫司。俞起蛟侍奉过老鲁王朱寿镛。更是为朱以海继承王位出力甚多,因此很得其信重。
“你亲自去见刘泽清,兖州有司衙门未必会看着他胡来,要想从兖州经过。就和咱们合作。咱们在东平一带有条商路。人迹罕至。可以直达青州,青州咱们也有法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登莱地域,如果他有诚意的话。得手之后,本王要贸易区的一半份额,还有蓬莱的港口码头。如果不行,便让他自己想法子去登州!”
“明白!”
“另外,再派一个人去登州见朱平安,告诉他,刘泽清要领兵进入登州,让他早作准备!”
“王爷,您这是……?”
“哈哈哈哈,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打的越乱越好,越狠越好,这样一来,咱们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
威海卫军港如今已经是初具规模,不久之前,童万钧得到朱平安的示警,得知郑家水师不日便要对登州展开进攻。虽然承平日久,但童万钧一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欣喜莫名,就像是一颗老树再度焕发了青春一般,整日里便像一个年轻人一般上窜下跳,连带着整个登莱水师都不得安宁。
早先隐藏在海域上各个岛屿间的舰船也都陆续返航,军情处也加大了对敌方探子的搜索力度,整个威海卫军港便如同浑身竖起尖刺的刺猬,小心翼翼却又兴奋的期待着即将要来临的真正海战。
孙和鼎、张涛以及何长水等登州研究所的骨干齐齐来到威海卫,一方面配合登州都司衙门的军械局对目前炮台及舰船的火炮进行战前检查,另一面便是将一大批的新式家伙带到了威海卫。
看着一众士卒将一个个个铁架子固定在船体上,童万钧等一众水师军官诧异莫名。这些个铁架子主要装配在海沧船、车轮舸、苍山船等中小型舰船上,仅是装配便花费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不过操作倒是极为简单,两名士卒便可以轻易的将一枚类似于明军火箭的东西装配并点燃发射,目前所欠缺的指示熟练程度和射击精度而已。
还有研究所半年前研究出来的高密度黑火药,也都大批量的送到了各卫所,包括登莱水师,如今的炮弹、火枪弹药都是采用了这种火药来填装。
据说火药的制作程序颇为精细复杂,因此产量不算多,如今的用量还是这半年来积攒下来的。发射药、导火索、以及破坏药的用量,火硝、硫磺和木炭的配比都有着严格计量,都是按照研究所的制定的标准来配装,不能有一点瑕疵。
童万钧也有幸见过一次,即便是最初所用的筛子都有着严格的标准,筛子的孔眼是每一分有一百到一百二十个孔眼,这样便能确保晒出来的硫磺和木炭粉末的大小体积均匀。最后造粒的过程更是精益求精,要浇入用小麦面打成的稀粥状的浆糊或是米汤。用木铲不停的搅拌,直到成团。然后再用筛子来过筛,形成米粒大小的颗粒。充分干燥之后,才密封保存。
如今的军械局已经招募了两千多名流民,其中一半都是日夜赶造这种经过提纯之后的火药,据说威力惊人,还是登州最高等级的机密,也只有童万钧等高级军官才能接触到某个流程而已。
童万钧部下也有参加过巨鹿之战的老兵,一看到那些铁架子顿时两眼放光,兴奋的不能自已,都嚷嚷着说道:“都知道这家伙打鞑子绝对是利器,没想到还能用于海战!”
何长水却是有些不屑一顾。解释说,如今的这火箭炮,已然是改良了好几次。配以新式的黑火药,改良支撑架,设定标准的重量和长度,并且配上一根平衡杆,和火箭尾部的稳定螺旋板,当然还有些改进是不可对人言的。以上种种,使得火箭在发射之后产生自身旋转而保持射程的稳定精准以及射程加长。
一种军官听得咋舌不已,原本便可以轻松突破两百步的距离,那如今再度扩展射程,那究竟可以打到多远?
何长水撇撇嘴,“还有些时日让你们熟悉这些装备,到时一试便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