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只是想提醒林泉兄。△↗,取天下易,治天下难,闯军或许能改朝换代,但天下却未能由他们来坐。更何况李自成其人看似豁达豪迈,其实却是心胸狭窄、目光短浅之辈。此话,林泉兄如今未必会听得入耳,但日后总有验证之时。小弟只希望林泉兄事事留心、时时谨慎,千万不可被小人有机可乘,遭了暗算!”
看到那黑衣汉子熟悉的面孔,李岩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昔日镇平城外,有人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来。当时的情形之下,处在那样的一种敌我态势中,任谁都会以为他那番话是危言耸听,离间之言,但今天看起来,那人所说的却是意义深远、眼光独到。
李岩看看沈策和那黑衣汉子,“你也姓沈,你们早就认识,都是朱总兵麾下,是吗?”
黑衣汉子一笑,看看沈策,“实不相瞒,就在当日里镇平城相见之后,我家大帅便对将军推崇备至。但心知将军雅量高致,绝不会轻易背弃大顺,但又担心将军性情淳朴,平白的被李自成和其身边的小人所陷害,因此这才派遣我族弟沈策潜入营中,以备不时之需!在下和杨翻是昔日兄弟,沈恪!将军称我瞎子即可,目下在大帅麾下忝居亲卫右千户一职!”
说话间,便来到洛川县城的南门,一路都有刘宗敏的兵马尾随包围。但李赤虎挟持住了牛金星,却是无人敢上前阻拦,抑或说是顺军的将领和士卒都明白其中的原委,根本无心阻拦李岩等人。
还没等刘宗敏发号施令,城门便已经大开,守城的士卒安静的站在城门两侧。就这样目视着李岩等人顺利的出城。
一时之间,李岩的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骑在马上,冲着两边的士卒微微拱手。
出得城来,牛金星却是听到了刚刚沈恪的言语,一时间吓得魂不附体。向着李岩连连叩首,“林泉兄,李将军,小人罪该万死,不该在陛下面前进谗言诬陷,但念在你我同殿为臣多年,还请您千万手下留情,饶我一条狗命啊!”
李岩只是叹息一声,“你已位极人臣。又何必做这些阴私之事,我李岩与你何怨何仇,你竟如此相逼?”
说话间,沈恪却是一指南边,“将军,杨翻的兵马到了!”
黑沉沉的夜色中,南面谷河方向已经火光大作,目线可及之处。一条蜿蜒的火龙正在飞快的逼近洛川城。
刘宗敏脸色一变,当即勒住了马缰。再也顾不得牛金星的死活,拨转马头便直接回城,吩咐紧闭城门,严加戒备。
见此情形,牛金星口中大骂刘宗敏不仗义,同时却是嚎啕大哭。就连身下的衣裤都是**的一片,引得胯下的战马都是老大不乐意,不停的打着响鼻。
不大会的功夫,杨翻的前锋人马就已经来到近前,一身风尘仆仆。一眼看到居中的李岩,杨翻这才放下悬着的心来,“将军,闯王无道,奸佞祸乱朝政,咱们反了!”
李岩却似乎是并没有听见杨翻的话语,只是回身望着黑沉沉的洛川城池,若有所思。
一名哨探疾驰而至,“将军,清军再度南下,距离洛川县城只有不到三十里的路程了!”
沈恪连忙说道:“将军,清军势大,咱们无法力敌,陕西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咱们还是继续南下,避其锋芒吧!”
李岩黯然的低下头去,“和朱总兵的赌约我已经输了,当初我曾与朱总兵有言在先,如果是我输了,便自领一军进入河南,择机而动。还请沈千户给朱总兵送一个消息,我李岩虽然如今是丧家之犬,但一定会遵守当初的诺言,河南是山东西南的屏障,我李岩原为山东父老谨守屏障,绝不后退一步!”
沈恪大喜,当即一抱拳,“如此便有劳将军了!也请将军放心,河南我山东军兵马将权力支援。还有一个好消息,将军留在西安的家眷和族人已经由顾君恩老大人救出,不日便可到达河南与咱们会和!”
“顾老大人竟然是……!”李岩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杨翻代替李岩向全军发布转道河南的命令,后营两万士卒俱是李岩多年的老部下,除了少部分家眷都在西安,不得已要返回之外,其余大部分却都是愿意跟随李岩去河南。
兵马调头,转向东南。但身后却是忽然有人呼喝着赶上来。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十余人紧跟而来。杨翻大声问道:“是何人竟敢尾随我部?”
走近一看,却是李过带领着十余名心腹赶了上来。“赤虎,你给我滚出来!”
沈恪、杨翻等人眉毛一挑,就要上来阻拦,李赤虎却是翻身下马,疾奔到李过马前,翻身跪倒。“义父!”
李过怒不可遏,挥着马鞭指向李赤虎,“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要离开大顺军不成?”
李赤虎并没有回答,而是跪在李过的马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义父,不孝子并未背叛大顺。孩儿一家流落山东时,孩儿便已经归属于朱总兵麾下了。孩儿父亲病故时,一家人孤苦无依,幸得朱大帅和夫人怜惜,安葬我父,又给了银子让我赡养母亲弟妹。朱总兵还将孩儿送入讲武堂童子班,如果不是朱总兵夫妇,孩儿一家早就冻饿而死,又何谈与义父的相见?”
“义父时常教导孩儿要知恩图报,孩儿自忖并没有做错!唯一的错处便是不该对义父隐瞒!”
“孩儿在义父身边数年,可曾做过对不起义父和大顺的事情,义父也该睁开眼好好瞧瞧,如今的大顺已经成了什么模样?像是李岩将军这样的忠良都被排挤到如此地步,难道闯王就不该反思吗?”
李赤虎满脸泪痕,侃侃而谈,完全不是平日里一身蛮力的形象,李过惊诧的同时,但又不得不承认,李赤虎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高举的马鞭慢慢落下,暴怒的神色也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落寞和萧索之意。
同样李岩等人也是神色凝重,李赤虎的话说的不错。当初大顺何等威势,席卷天下,纵横无敌,但进入京师不过两月光景,便被赶了出来,如今更是江河日下,原本朝气蓬勃的朝廷便成了现在的苟延残喘,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该好好思虑一下吗?
李过叹口气,将马鞭收起,从身边亲卫手中接过一个包袱,“这是出征之前,你义母为你缝制的几件衣服,你走得急,却是连这个都没带上。今后跟随在李将军或是朱平安的身边,少说话多做事才是。还有,今年你已经十六了,原本,你义母和我为你说了一门亲事,打算回京之后便操办起来,但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你是家中的长子,早些将婚事给定下来,开枝散叶,也好让你母亲颐养天年、含饴弄孙,这才是为人子的孝道!”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是心酸不已,李赤虎更是伏地哭泣不已。李过转向李过和沈恪,“今后赤虎便托付于两位了,还请多加照看!”
沈恪郑重的一拱手,李岩则说道:“贤弟放心,有我李岩在,赤虎定然万全!”
李过点点头,随机拨转了马头,一行人呼啸而去。
李赤虎却是忽然站起身来,向着李过的背影大声喊道:“义父,大帅已经为我取名,叫做李来亨。我李来亨今日对天地起誓,日后一定保家卫国、光宗耀祖,让我李氏一族青史留名!”
远处的李过悄悄回过头来,一双虎目中早已经噙满泪水,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欣慰之极。
众人带领兵马继续前行,但牛金星却是一直大呼小叫,惨呼不已。按照杨翻的意思,这种小人,手起刀落,砍了便是,但李岩却是不允,奔出十余里之后,李岩下令将其释放回去。
牛金星感恩戴德的连连磕头,也不敢骑马,一路步行狂奔向着洛川县城的方向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天边透出曙光,牛金星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情急之下早已经迷失了方向。
早年牛金星也曾流落江湖,但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早已经将身子掏空,这一路狂奔下来,四肢百骸都如同灌了铅一般,眼见着四处荒野、天色大亮,再也没有力气奔跑。看见一条小溪,便一头扎了下去,狂饮不止。
喝饱了溪水,牛金星这才喘匀了气息,瘫倒在小溪旁,心中却是大恨。这李岩看似忠心耿耿,其实还不是与朱平安暗通款曲,原本以为自己只是猜测,想不到却确有其事,回去之后定要在李自成面前好好参他一本。
想着想着,牛金星疲累交加,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也不知昏睡了多长时间,只觉得一股热风扑面。
睁眼看时,却是吓了一跳,面前却是环绕着好几匹战马,围着自己不停的转圈,刚刚便是那硕大的马鼻子伸到了自己的面前。
但战马上的骑士却是叽里咕噜的说着一些牛金星听不懂的语言,直到浑浑噩噩的牛金星不经意间看到那骑士脑后的一条辫子,这才大惊失色。
“糟糕!竟然遇上东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