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晟集团23层高的大厦耸立在市区的中心地段。董事长办公室位于22层。在全是大落地玻璃窗的办公室里,高翔与凌云峰见到了洪晟集团的董事长周洪俊,也是当年那篇报道的记者。
周洪俊长着四方脸,圆目浓眉,厚耳阔唇,寸板头,穿一件polo衫坐在一张宽大精致的红木桌后面。
见到云峰与高翔,他便从豪华的老板椅上起身,礼貌不失庄重地跟高翔他们握握手。“我没有想到还有人会在意十七年前的那个案子。”
云峰说:“我们最近调查的案子,有线索表面可能与十七年前k市的一宗伤害致死案有关。”
“这么久的事情,为什么会找到我?”周洪俊坐定,警惕着,表情严肃,看不出情绪,气氛一有些冷。
高翔连忙插嘴道:“不瞒周董,我是日报的记者,是我在查旧刊报纸的时候找到您曾经写过的以篇文章。”
“哦?你也是记者。”周洪俊有些意外:“做几年了?”
“三年。”
听到这里周洪俊换了一个坐姿,将双手交叉在腰前,两手的大拇指慢慢地交叉绕着圈。刚刚气氛慢慢缓和起来:“三年,同我那时候一样啊。”
高翔向云峰递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我来。
高翔继续客气地微笑,“我大学学新闻,一毕业就到报社了,跑了一段时间的社会版,然后就一直做政法版。周董您是我的前辈,我还要向你讨讨经验呢。”说完谦虚地一笑。
周洪俊也笑起来,也许是高翔独特的亲和力,又或许是在高翔的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他的戒备一下解除了:“我做记者的时间一点都不比你长,也就两年。”
“喔?为什么?”
周洪俊没有回答,而是起身领着高翔和云峰来到旁边的茶桌前,亲自给他们泡起了茶。
当茶泡好之后,周洪俊似乎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想法,然后说:“就在你看到的那篇报道之后,我就离开报社,自己去创业了。”
高翔很意外,“难怪我找后续报道,就没有了,原来你离开报社了。”
周洪俊抿了一口杯中茶,认真地问高翔:“小伙子,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好,您请问?”
“你为什么要做记者?”
高翔拍了拍身边云峰的肩膀说:“我的好哥们是警察,他能除暴安良。我呢做不了警察,就决定去做一个媒体人。我觉得,我的任务是就把那些丑陋的写出来给大众看,把美好的也写出来给大家看。贬恶扬善,让社会充满正能量,让更多弱势的人能表达他们的诉求,得到更多的帮助。”
周洪俊听了颇有感触地笑起来,“不错是个纯真的热血青年呀。有干劲,我当年就是没有你这一股子热火才决定离开的。”
“因为那篇报道?”高翔似乎明白什么。
“不错,你蛮聪明的,”周洪俊没想到高翔这么醒目,“十七年前的那件案子,其实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也改变了我的命运。如果不是当年对发生的一切感到绝望而辞职,相信我也不会有今天的家业。”
“您能详细告诉我们十七年前的案子么?因为在k市公安局都查不到当年的案子。”
周洪俊冷笑一声,“哼,当然查不到。所有的档案、资料都被毁了。在权力和金钱的力量之下,黑可以变白,有可以变无,罪恶可以湮灭。所以我那时候的人生理想就是一定要做个有钱或是有权的人,在人群的顶端,才不会被随意踩踏成粉芥”
云峰和高翔对视了一下,他们没想到这么一位大老板竟有这样愤世嫉俗的言论。看来,十七年前发生的事情很不寻常。
“谈谈吧,周董,或许能帮助我们警方彻底地解决案件。”云峰认真地说,“说不定能解开你十七年的心结。”
周洪俊站起来走到窗前,俯视着脚下的楼宇和人群,从他宽厚起伏的背影,高翔能看出他内心的挣扎。
沉默一会儿后,背对着他们的周洪俊用低沉地语气说,“那一天,我还没起床,就接到医院朋友的爆料电话。说医院有个清晨送来一个危重病人,好像是很严重的事故。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七点多,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陈玉兰的尸体。”
“陈玉兰就是那名清洁女工。”周洪俊沉重地摇摇头,“那是我第一次面对一具尸体。不过这还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那具女人的尸体真的非常地惨不忍睹。”
那是一段周洪俊绝对不愿意想起的回忆。
因内部出血而变形的头颅,一只眼睛被硬物戳破,而另一只则因为肿胀的面部被压迫得只剩下一条细细的青肿的缝。
血将头发凝结成一块一块的暗红色。灰色的清洁工工作服只剩下几块破布挂在身上。最触目惊心的,是那满身的伤痕。
被火烤焦的黑色皮肤、铁钉刺穿的血洞、小腿上密密麻麻地烟蒂烫伤、被小刀剥开的手腕上的皮层、折断的手指、插入铁钎的指甲。
这景象把年轻的周洪俊吓呆了。
尤其是右肩胛那个杯口粗的伤口,据送伤者入院的路人说,是那五个高中生用铁棒戳穿受害人,将其钉在草地上留下的。
无法形容他当时复杂的感受。从来没有想象过,人对人的伤害可以这么惨烈!即使有无比的深仇大恨也不至于这样。
在他后面了解的情况知道,这一切的发生却仅仅只是因为一场不必要的口角。
凌晨四点,五个少年从迪厅狂欢之后出来。其中一个叫管宁的女孩,把一个喝完的了空啤酒罐子扔到路边。刚上岗的陈玉兰便将罐子捡到垃圾车上。
这女孩觉得有趣,又把同伴的罐子抢过来再扔到路边,陈玉兰依然捡到车上。到第三次的时候,陈玉兰终于忍不住地说了一句,“小孩子不要喝这么多酒,喝了酒,罐子也不好乱扔”那个女孩子就发怒。
生气地冲上去咒骂她,踢打女清洁工。一同的几个男孩也冲上去,愤怒的五个少年,很不忿气一个清洁工还敢教训他们。
殴打最后变成了残忍的折磨,愈演愈烈。
在周洪俊的走访调查中了解到,这几个人当时可能在迪厅服食过违禁药丸,所以他们的状态很癫狂。
五个人的愤怒、狂躁和不计后果的折磨,让陈玉兰刚送到医院就死亡了。
气愤的周洪俊本来想做详细的报道。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警方那里不透露任何消息。对于这五个人,也就只知道就读的学校,他们的具体情况根本查不到。
这让他很郁闷。决定先做个前期报道,后期挖掘材料出来之后再继续报道。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报道发出的当天上午,他和主编就被叫到总编室。
头发半秃的总编铁青着脸,将他和主编骂得狗血喷头。并且勒令他们绝不可再继续报道此事。
“不就是死了个清洁工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也值得上咱们的报纸。你们有没有脑子,这完全是拉低我们报纸的档次!”那个快要秃顶的脑袋摇晃着骂道,“还有你,才当两年的记者就不知轻重的乱写一气,你了解情况吗?你了解前因后果吗。不要看到什么不好的就马上激起你那一点可怜的正义感!不知轻重!这事到此为止。不准再去调查采访了。”
总编的咆哮让周洪俊很不忿气。凭什么清洁工非正常死亡就不能报道?
他要让那五个小恶魔曝光,让他们的父母、学校深刻反省。他下决心要把这案件跟下去。然而事情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如果没猜错这五个小恶魔都很有背景。”周洪俊说到这里,高翔插嘴道。
周洪俊冷笑一声,转过头来说:“岂止叫做有背景,他们的父母、家族,都是当年掌握这这个县城政治、经济命脉的人。”
高翔回想那日清晨在浴室里发生的情景,自己恶梦中听到的悲惨叫声,是陈玉兰的?真的很凄惨。而那一颗将一切都记录下来成为通冥匙的玻璃弹珠是怎么会在现场呢?
“所以你被迫终止了报道?”高翔说。
周洪俊走过来,坐下,自嘲地笑着,“不是被迫,是被收买。”
高翔和云峰一愣。
“在稿件刊登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我第二次去受害人家中回来之后,有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在报社楼下叫住了我。说实话,至今我都不知道他是五个人之中哪一家派来的。”
“怎么收买?”高翔问得小心翼翼。
周洪俊拿起茶杯狠狠地喝光了里面的茶,再把口中那一点茶叶淬了出去,咬咬牙,“五万,96年。简直是一笔巨款。那些人希望我不要再调查下去,也要求我不要再写什么后续报道。”
高翔心里很难受,他们这行,这种事情是经常碰到,不同的是有些人坚持自己的原则,有些人接受,而有些人就是为了有人来收买才去做新闻。
“你收下了?”云峰问道。
周洪俊打开双臂环视了一下四周,神情沉重而悲伤,无奈写在了他古铜色的脸上,“你们看到了,洪晟集团的第一笔启动资金。”
整个董事长办公室里静默了下来,大家都没有说话。在周洪俊的身上,高翔品出了他多年来深深的自责。
站在他当时的立场,先不说巨款的。一个县城报纸的小记者,哪有能力对撼如此强大的势力。即便冲破了阻力,调查之后写成文字,估计也没有一个可以发表的地方。拿钱闭嘴是最上乘的选择。
可是受害者的利益呢?施暴者逃脱了法律、道德的审判,罪恶就这样湮灭在权力与金钱之下。
高翔想起高中历史老师的话,“自古老百姓就被称为蚁民。意思就是与蚂蚁一样,不仅可以很轻松地踩死几只,而且还不用负上责任。”
打破沉默的是云峰,他问,“受害人家属你有接触吧?我们现在有理由相信前段时间市里发生的命案可能是针对那几名施暴者的报复。”
“你是说那五个小恶魔被杀了?”周洪俊双眼圆睁,非常震惊。一直他们两人都没有告诉他调查的是什么案子。一般警方查案是很少对调查对象说很多的,这样不会泄密。必要的时候才会透露一些。
“不是五个,是四个,按照你说的情况,还有最后一个女的活着。”云峰客观的说。
高翔摇着头:“只怕也凶多吉少。明天黄昏之前,还有一个人要被杀掉。”
一听这话,云峰反应相当大,他明白高翔这么说应该是绝对有根据,“你怎么不早说?”随即拿出电话拨打给警局的同事让他们查找那个叫管宁的女人。
“那个女人的查找难度或许会很大”高翔说,“这五个人,有改名换姓的,有变更户口的,有移居海外的。我之前也不能百分百确定还有一个人,只是推测。”
云峰打完电话后,周洪俊对他说:“你们是在怀疑受害人家属吧。我告诉你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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