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国庆节,眼看都九点过了,王大伟还没有出门的意思,王灿就好奇地问:“爸,你不去了?”
王大伟明知故问道:“去哪?”
“二表哥不是今儿结婚么?你不去参加婚礼?”
王大伟嗫嚅着道:“算了,我看还是托人把礼金送得了。像你说的,何必再登门自取其辱?”
“爸,这可不像你呀。他们不仁,我们可不能不义。更何况是二表哥亲自打电话请了你,你不去就太说不过去了。再说,你不是常教育我,老一辈的恩怨是老一辈的事,与下一辈无关么?”
王大伟奇怪地看着儿子,也不知是被说动了,还是被王灿笑容里透出的自信给感染了,良久方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去……”
“不是你去,是我们一起去!”
王大伟心中惶惶,连衣服也顾不上换就被王灿连拉带拽地拖出了门去。
到了中和镇,王灿接了个电话,就对王大伟说他有点急事,需要逗留大约半小时,要父亲先赶去黑风垭,他随后就到。王大伟无法,只得说:“别瞎混,若是不想去只管回家就是!”
看着父亲扛着一身的落漠恹恹地坐上了班车,王灿心下尽是凄楚。
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还是几十大万呢?换个角度去想,王灿发现父亲还能笑得出来已经是奇迹了,若是他……算了,想这些做啥呢,还是办事要紧。
黑风垭村今儿特热闹,天还没亮烟花爆竹就砰砰地放个不停。本乡本土的人都知道村主任罗强的二儿子结婚,正日子就在今天,所以不管有没有亲,但凡和罗强有过照面交情的,都备了礼金、买了烟花赶来祝贺。
天刚放明,罗强就携了老婆、大儿子儿媳和三儿子在村口迎候来宾。撇开那预备好的108桌酒席不说,单说泊在临时辟出的停车场里的几十辆轿车就能看出这场婚宴的排场有多大、罗强的结交有多广了。
说起罗强这人,中和镇几乎无人不晓。先是在广东打工,靠拉皮条起家,结果把自己弄得两进两出。接着改行搞长途客运,十年间倒也顺利,没出个事故,着实积攒下了不少家业。后来嫌客运行业太累、风险太大,不知打哪搞了个党校的文凭,和镇上的干部几顿酒饭勾兑下来,就莫名其妙地成了黑风垭村主任。
其实就凭罗强的流氓出身,也干不出啥事来。哪知中和镇发现了全国罕见的超级气田,黑风垭一带规划成了储气站,所有居民都得搬迁。霎时间,这个地痞村主任就有了莫大的权柄,呼风唤雨起来。村民的搬迁款项都得经过他手,从中吃拿克扣了多少没人知道,反正鸟事不干,家境却是越来越富。不过一两年的功夫,‘罗扒皮’的名声就在中和镇叫得震天响,大家虽都恨在心里,却又不得不用心巴结。
王大伟下车后,先是打量了一眼轰轰烈烈的场面,嚼着心里又酸又苦的滋味,万般不甘地朝着路口的接待处走了去。罗强眼尖,老远就认出了他来,当下甩开老婆伍会春,快步迎上来道:“大伟,你怎么回来了?”拉着手臂,先塞过一包中华烟,就嘘寒问暖起来,甭提有多亲切热情。
王大伟僵着脸客气了几句,说侄子结婚,他这个当姑父的不亲自来祝贺实在说不过去。不想话声还没落,就听伍会春冷笑道:“咱孩子哪当得起呀?只要能把你家借的那笔钱还上,就比什么祝贺都强!”
“我的!”罗强回身破口就骂,“闭上你那屄嘴滚一边去。今天是二娃大喜的日子,说这些晦气事干什么?看什么,信不信老子一脚把你踹沟里去?”伍会春怕老公,讪讪地侧过身去,和不相干的人热聊了起来。
罗家的孩子虽都看着王大伟来了,却没一个上前来招呼的,都装作忙事,没看到。
王大伟很有自知之明,也不计较这些。走到礼金簿前写下名字和2000块的数额,正要掏钱,就听伍会春说:“老罗,你也是的,请他来做什么?他家都成那样了,哪能送得起礼呀?都叫你罗扒皮,难不成你还真要扒人家皮不成?”他的脸腾地就红了,心中像引燃了野火,烧得甭提有多难受。
罗强说都是自家亲戚,送多送少是心意,计较那些做什么?这话听着漂亮,但在王大伟心里却比钝刀子割肉都难受。可再难受他也只能忍着、受着,谁让他欠着罗家老大18万呢?这笔债一天还不清,他就一天直不起腰板!
负责招呼客人的是伍家的亲戚,他们都认识王大伟,却偏把他安排到沾不上半点关系的远客中去。黑风垭的人都清楚罗王两家的恩怨,大家只是背后议论,也没个上来招呼的。倒是远客们不晓内情,反和王大伟热烈地聊了起来。
没多会儿功夫,就听有人叫道:“又来一辆,哎哟,还是好车嘞。后面的大货车干嘛的?盖得那么严实,莫不成也是来送礼的?”众人都轰笑起来,说哪有开大货车来送礼,必是顺道路过。
罗强瞅着缓缓驰来的价值一百二三十万的奔驰s400l,挂的是粤省车牌,陌生得很,心下不由一凛,暗道:“难道是当年跑客运认识的朋友?”招呼过俩儿子,小心翼翼地迎了上去。
车靠边停了,率先打从副驾驶下来的人不是王灿又是谁?
“舅舅,大表哥、三表哥……”王灿的热情顿时让罗强父子三人懵在了当场。
有人认出了王灿,惊笑道:“那不是群英的儿子么?”
“灿儿!”罗强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也不瞧王灿,眼睛滴溜溜地在崭新的车上转着,似笑非笑地道,“你这是闹的哪出呀?”
“舅舅,我哪敢在你的地面上闹?今天我可是专门来给你,给二表哥道喜的!”王灿见罗强的目光落在了从车上下来的中年男子身上,便笑着介绍道,“舅舅,给你介绍一下,这位钟先生是我爸公司的秘书,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找我爸,我只得把他领到你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