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伟说出了他所能猜想到的所有最坏结果,但村民们已经被长河集团所开出的每亩30万补偿价给诱惑得昏了头,纷纷说多等上三五年也没关系,只要能解除现在的合同,那就等于赚到了。
直觉告诉江云伟,事情未必就会像大家想的那么简单,但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个主意,他也不能拂逆众意,便说:“好吧,继续大家都这么认为,我明天就把方案上报。只是能不能获得通过,大家也不要太乐观了。好吧?”
散会之后,李光孝叫住王大伟示意边走边说,“大伟,你觉得这次能成吗?”
“说不好呀!”王大伟叹道,“江书记都说了,开发商肯定不会甘心,随便哪个环节使个绊子,这合同就不知道要拖到哪年哪月才能解除!”
“可江书记不也说了么,政府肯定不会允许开发商永无止境地拖下去的。只要长河集团有钱,有实力,开发资质能够得到认可,那这事就有解决的希望!”
“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王大伟拧着眉头道,“不过反正咱们坚持,那就有胜利的希望!”
路过王德云家时,听着院里传出的呜呜哀哭之声,王大伟满心的不忍,问李光孝要不要进去坐会儿。李光孝说不要了,都快一点了,早些休息,明天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要忙呢。就先走了。王大伟出了下神,到底还是扭身走进了院子。上了柱香,烧了叠纸,又陪着王德云的儿子说了会话才回家。
半路杀出的长河集团使本来就够丢的征地拆迁风波越发的不受控制。
村民们已经铁了心要跟开发商解除。长河集团考察团的首席代表史先生也当着卢市长的面几番表态他们有的是充裕现金,也有在国外成功运作相关项目的资质和经验,但卢市长就是摇摆不定,一会儿说顾忌这,一会儿说担心那。别说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就连个明确的态度都没有。
参与会商的20名村民代表,除了王灿外几乎都被激怒了,纷纷质问卢市长到底要干什么,有没有带着解决问题的诚意来。
王灿笑道:“卢市长肯定有诚意的,不然岂会浪费宝贵的时间来跟咱们这些刁民谈?!”
卢市长哪还有心思跟王灿咬文嚼字,强作笑颜道:“政府也有政府的难度,请大家多多谅解!”
王德恩拍着桌子大叫道:“要谅解还不容易?让我的兄弟马上活过来,马上跟狗日的开发商解除合同,咱们就谅解!你能吗?你能办到吗?”
卢市长没吱声,站在他旁边的副市长说:“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还是提些有建设性的方案。好吧?”
“跟开发商解约,然后再跟人家长河集团签约,这方案不具有建设性吗?”
“这个……”副市长道,“大家也知道,物流基地是本届市委、市政府决策的重大民生项目,投资巨大,所以不是什么企业想来就能来的,那还得有资质。目前政府对长河集团几乎没有了解,岂能仅凭几句话、几份文件就把项目给他们?”
李光孝道:“行啊,你们去考察,你们去评估呀。总之一句话,我们不跟现在那鸟开发商合作了,这点自主权咱们还是有的吧?你直说,我们有没有?!”
“这,这……”副市长言辞吞吞,目光闪烁,瞅着卢市长在沉思,只得吃吃地道,“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大家的要求我们会慎重考虑的!”
“计议个屁!”王德恩怒骂道,“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开发商是央企,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大官老爷们撑着,你们怕,对不对?听好啰,各位官老爷们:要么你们就派城管,派警察,把咱们瓦房村六百口子全打死,人死光了也就不需要补偿了,不然就算到了阎王老子那里,咱们也不跟这狗日的央企开发商合作——他妈的就是一群黑心吸血魔鬼!”说完犹不解恨,狠狠地冲着主席台前啐了口浓痰。
王德恩这话真是把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给捅破了,在座的官员们莫不感到尴尬,脸皮一阵阵的发烧。还好多年历练下来,脸皮已经厚如城墙的拐角,轻咳了两声也就当耳旁风过去了。
有人阴阴地笑道:“老二哥,你这话就说得过分了不是?人家背后有没有官老爷纪委不会去查呀?你要是知道什么你举报去呀!对不对?今天咱们是带了十二分的诚意来谈,人家又扭扭捏捏起来,这里面的问题你还没有看出来吗?说明这个项目人家已经内定给央企了,容不得咱们说三道四。说什么商谈解决方案,其实就是想把咱们叫来糊弄,糊弄过去了不就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这番道理剖析得很明白,一众村民代表们听了都轰笑起来。
卢市长虽然气得肺都快炸了,但又不能发作。他得承认,现在的农民真不是傻子,问题看得透彻着呢。如果不是背后有太多的黑幕交易,政府何至于这般背动?听着村民们的冷嘲热讽,他真是恨不得把进警察来,把这些人全中拘留所里里去,再随便寻个什么事故,让他们这辈子都在牢里呆着才好。可如今的世道不比早前,真要敢这样干了,牢底坐穿的绝对是他。
他也想有个明确的态度,可市委书记张有光一直就模棱两可的,只说视情况而定,试问他一个二把手的市长,又能怎样?原以为可以通过言语将村民们分化了,然后再提出对政府——不,应该是对他们这些个参与了物流基地黑幕交易的官员们——有利的方案,不料想村民们竟然如此坚定,怎么说都说不动,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动前所未有的无力。
怎么办?
擅作决定与村民达成协议容易,可以执行就难。
在许诺了会把村民们的要求上报市委研究决定后,见面会就这样不欢而散了。